《明朝生活面面观》第775章


他被人打趣后,便生怕惹了风流债,让人误会自己勾搭了年轻小姐,误了自己名声,平日里谨言慎行,一副少年老成状,其实内心当然也会做些梦,想到这些美事儿。所以面对席韧的要求,他很谨慎地道。
华庭道:“先生放心。家母最是听家姐之方。上次先生来我家,还是家姐做的主张呢。”
商辂讶异,发现东家的事儿也是好生奇怪的,原来自己恩那个应聘上,恩人竟然是学生的姐姐,还以为是东家娘子作的主呢。免不得就试探性地问了几句。
华庭却是将自己家中为何落难,自己一家人如何度厄的经过说了出来。
商辂为沈家之事感慨连连,顿时同情心大起,立时就允了华庭的请求。后来无意中见得华嫣,对方身着素衣,面若银盘,一双秀目看人不偏不斜,行路姿态袅袅娜娜如风拂柳柔柔婷婷,兰花小指之上微露皓腕似是柔若无骨,姿容可比家中诸嫂强过十倍,说话轻言细语如西湖和风,一腔吴语软侬侬,偶尔说得官话却是吐字分明。商辂细瞧她旁边那个快言快语的丫环,才发现自己见过这小姐一面,正是那日在隔壁宅子问房时,东家小姐正好就探头出窗,然后瞧得他无意抬头望向四周左右打量及至隔楼时,她倏地缩回头关了窗。
东家小姐说自己不太好经常来上课,却是一旬来两次,平日里也如弟弟一般交些作业。至于束修现下家中困难,却是可以多做两套衣裳相偿。又道自己有一个庶出弟弟,却是比华庭更为好读书,请先生一并教导。
她这番话,商辂却是听得心里,略生好感,及至后来知晓华庭欺负沈肇,而华嫣却是屡次教导亲弟勿要责骂庶弟,商辂心生佩服。哪此女子,宽厚为人,心地仁善,对外室弟弟亦一视同仁,端的是好胸怀,妇女四德:德言容功倒是无一不佳。
华庭语商辂道:“我最愁算账。我也知家业需得我来担当,可是一看那账本,却是痛痛。好在我有姐姐,我姐姐倒是能算得,帮着我姆妈打理了铺面,管得那些账本,出些主意,要不然,我可没心思读书……日后她出嫁了,我可就麻烦了。”
是以,商辂知华嫣大体年纪,且原来许过的婚事竟因家难而取消了,如今待字闺中。
商辂没有小厮,自己一应生活全是自己打理,到了沈宅后,铃铛却是时时来帮一把手,很勤快地帮着洗了外衫或者晒了被子,又或者到屋角采株桃花插在屋子里,虽不焚香,室中自是温香一片。
铃铛听少爷说商先生耐心好,才华高,有时来上门找商先生的朋友可是对商先生恭敬有加的,据说是商先生诗做得好,文章做得更是珠玉连篇。这些话落在铃铛耳里,她是听妹妹银铃说才子佳人的典故说得多了,便十分认奉这个,难免有些小心思。不过这心思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小姐。当然,在当时是没有,这也是一个很长时间的一个过程中产生的事了。铃铛帮小姐传作业,自然是在商先生面前说小姐如何如何好,细细问商先生可是还缺哪样需得置办……归来却是在小姐面前说商先生说得哪些典故,哪些趣事,可是真正才华横溢……长此往来,她是丛中作了青鸟。
华庭的梦想是到外多出去游玩,比如象表妹表弟一样,他有种英雄情结。商辂心里笑话他是有钱人家少年不识贫穷滋味,尽管沈家落难,却也还是食足衣丰的,没到那种衣不遮体的绝贫境地,哪会晓得穷人逃亡之苦,当然他自己也没过过这种日子,不过他却是见过山里真穷的人家。
是以,当华庭写完作业,一手托下巴,一手举着笔感慨:“唉,你是不晓得,我表妹那人,有多机敏,十个人加一起,也比不过她一个的……”彼时,商辂心里却是很不以为然的。得知其表妹还不足十岁,哪可能闯荡千里,只怕也是得那个贵人相助护送到家罢了,华庭所言未免太过虚夸。他十来岁做了生员,在县学领取廪食,故而自视甚高,并不认为有多少人能强过自己,尤其是听到华庭说一个小女娃千里寻家的三言两语,只道这个学生太过于虚夸了,但也不点破。
直到沈家债主上门,围着宅子不退,日日叫骂,他出一策使华庭叫来屠户吓散了一批人后,很得沈吴氏的夸赞,亦得华嫣的感激,不日后送了一件遥馈?擅欢嗑茫罩菽潜呃辞灼萘耍荡戳艘槐是?br /> 商辂原来是并不关心东家的钱财债务一事。只是打自己帮了华庭一个忙后,华庭时不时地将家中困境在他面前吐吐苦水。
“唉,要不是我姐带着铃铛做得药膏卖上好些钱,现下只怕更为窘迫……”
商辂觉得华嫣这人上得厅堂,下的厨房。打理家业胜过其母,实是一贤良妻子。当然,也只是这么想想,并无其他意思。
但紧接着,令商辂十分意外的是:华庭的表弟竟然是故人——文简。而华庭又吐露出,文简只有一个姐姐,并无兄长;文简也坦诚上次的那个哥哥就是姐姐所扮。
商辂这时大感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原来以为千里护送华庭表妹的那个恩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原来是当日同舟的那个莽撞少年,而真正了得的却是“庆兄弟”,亦是文简的姐姐,一个七八岁女童。商辂汗颜不已。由此,教书格外慎重。不想文箐却根本不知自己亦在此,自己教过的东西,她竟检查弟弟的功课,还加以典故补允,商辂好胜之心陡起,也不知为何,起了玩笑逗弄之意,可是报复那次在酒楼文箐的“计谋”吧,所以亦以典故回应。他一直想象对方要是知情的话,会是何态度?
那日他正念着:“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却瞧见明媚春光中,华嫣与文箐二女含笑立于窗外,份外显眼。
华庭说表妹是来帮自己清偿债务的。商辂听了,不由得格外关注。“可是令表妹家中十分有钱?”
华庭犹豫了一下方道:“远不及当年我家。更何况我表弟名下的家业,全由他三叔打理,我表妹却是拿不出来的。”
商辂就越发好奇:“也就是说,她手头并无甚么钱财,那她拿什么来帮你家偿债。”想他自己亦是无从帮起,更遑论一介女子?心道周家四小姐好大的口气。
可是周家四小姐大口气说话,却也有偌大的能力。尽是卖了方子筹得钱财,又将集结一群的债主们打散,采取各个击破的方式,其他还不了的债务,甚至不惜用利钱的方式勾得对方允可延期偿还。诸多对策,一环扣一环,竟然就此将沈家的债务问题一下子解决了泰半不止。
商辂由先前的惊异,到存疑,再到后来的无话可说,不得不信:这个小自己近十岁的女童,其才智与手段,远非自己所能比拟的。正是他不时地拿文箐与自己对比,以至于日后在文箐面前,他有几分放不开手脚来,并且也不愿直接面对她,越是接近对方,越是发现对方好似计出无穷,永胜自己一筹,真可谓是高山仰止。
很多年后,他反思起来,发现华嫣对这个表妹言听计从外,并无半分嫉妒,这种胸襟,拿来与自己一对比,发现自己有些狭隘了。
宣德九年他再到周家做先生时,却是在自适居了,周家四小姐一手打理的别业,雅致舒适,却远百一个寻常人家力所能及的。在这样的地方住着,他既羡慕,又怕自己住得久了,贪恋这份精致,失却了俭朴,而以自己的家当,那是根本做不到的。后来,陆顾亦如是说,他觉得找到了知音。可陆础是周四小姐姐弟的恩人,周四小姐施予的好意,陆础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在周家寄读,而他却有几分不自在。
周四小姐善经营,华庭说表妹就是招财童子下凡,却是个女身。可商辂却依然记得文箐当日在淳安茶楼所为,她又何止只是会理财?陆顾说周四小姐七岁时带着弟弟与另一个小男童从三个歹人手里逃脱,当时三个残人正厮杀中,而他们三个人安然无恙。商辂思索良久,其中有些关窍陆础也说不清,这些事却也不好再询问当事人。华庭道:“我表妹不喜旧事重提,就是千里返家的事儿,我表妹也只与我简略说过一次。那些细节谁还追究,毕竟我表妹与表弟归了家才最要紧的……”
商辂看不清文箐,只觉得这人如一本书,这本书时隐时现,飘飘忽近不得,摸不清看不明,有时你不想去追究时,她又近你三分;等你想抓住某点时,她又倏地远离三丈。商辂曾问文简幼时所遇之事,文简一脸沉痛的表情道:“我姐说,伤心的事少提,要不现下便不快活了。不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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