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凰女传》第101章


伴着风穿过树叶的声响,疾行的马与其背上身形高大的人出现在视线中。
燕由的眼睛最毒,只要稍微接触过某个人,他就能记住对方的身形结构,当下,他立即认出了那个身形:“史可法。”
“啊,是谁?”天青不知道他的事,奇怪道。
张嫣望着急速逼近的一人一马,也有些许吃惊,他来干什么?
史可法也到了可以看见三人的位置,他驱马的动作没有任何的犹豫迟疑,可见他光明磊落,并非暗中跟踪之辈。
“吁——”他勒住马,马前蹄翘得老高。
只有燕由与史可法相识,他问道:“史兄,你这是?”
“宁远如今的守将并无任何值得学习之处,在下并不想留在宁远,锦州城的守将吴襄,冷眼看着也是个软骨头,倒不如跟在……”他看向张嫣,“……这位姑娘身边,看其行事,反倒受益良多。”
张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史可法认真道:“说实话,姑娘的掩饰并不算好,只是你身手非凡,军中的人对朝事不了解,也不会往那个荒谬的方向去想,所以才没看透。”
燕由问:“你莫不是从宁远分道扬镳后就脱离了吴襄的军队一直跟着我们吧?”
史可法毫无保留地承认,“是,反正我原本就不在大军编制内,即便他们发现了,也无法清查。”
天青显得有些慌乱,张嫣仍然没出声,要先探明白他知道多少。
史可法看要争取的人不表态,话多了起来。
张嫣轻易套出了他知道的事情也就仅止于男扮女装当百夫长,并且在宁远城内行踪奇特,剩下的的都只是猜测。当然,任凭他的想法如何天马行空,都不可能猜到张嫣真正的身份,这让张嫣松了一口气。
……………………………
史可法说什么都不肯留在宁远,骑着马跟在三人身后。
目的地都是既定的,为了甩掉他而浪费时间不值得,他晚上又专心提防被燕由张嫣算计,出于全盘考虑,最后张嫣只好妥协,让他加入。
经过北京城时,他们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新消息:朱由检居然派出了追兵直奔魏忠贤所在之处,要将他抓回来处刑。
张嫣四人利用一点时间,分头收集消息,经过对比和整理,确认魏忠贤最终整理了四十大车的家当,还带了一千名骑兵当作护卫。张嫣恨恨地想,出征辽东的军队都缺马匹,一个太监去守坟居然要带一千人马,怪不得朱由检大发雷霆。
他们车多,速度就一定慢,按照去凤阳的既定路线和他们的大致前进速度计算,日夜兼程应当能在直隶河间府阜城县(今河北省东南部,衡水市东北部)赶上他的车队。
虽然张嫣没有告诉史可法此行的目的,但经过这一系列的行动,史可法大致也猜到七七八八,知道张嫣想赶在皇上之前,亲自审判魏忠贤。他以为张嫣因某种原因与魏忠贤有仇,而又恰巧认识某个掌权之人,才有今日之事,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他有些害怕,毕竟自己一行统共才四人,即便都身怀武艺,也未必能抵挡千人侍卫围攻。但看见张嫣一介女流之辈毫无惧色,他便把畏惧压在心底没有说出口。
张嫣一行人昼夜不息地扬鞭策马,终于超过追兵,在六日深夜赶到阜城县,追上了魏忠贤一行。
魏忠贤的车队很显眼,稍加打听,就查到了魏忠贤所宿客店。
张嫣虽然心中着急,但一点都不慌张,冷静掌控局面。在得知魏忠贤一人住在客店最上层后,先点了迷香让大多数人失去行动能力,再拜托燕由于千军中擒住那位负责给魏忠贤通传消息的心腹。用刀子抵住他,勒令他在魏忠贤的护卫面前说出被追捕的真相。
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仆人,被威胁那人也是个软骨头,立马吐露皇上已经派兵来追,意图绞杀魏忠贤及所有护卫。
所有人都知道那仆人的话可信,立即慌了神,张嫣站出来,用谎言安抚众人:“吾等乃是皇上派出来探查情况的锦衣卫,若你们安分投降,配合我们清查魏阉的赃物,吾等定上报皇上,让你们将功赎罪。”
史可法惊诧地发现那些人眼中立即失去了斗志,纷纷表示会配合。或许他们一早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一日,才会如此轻易被说服。
……………………………
十一月份,寒流早已占领了北方,冷风肆虐,裸露在外的鼻头和耳朵冻得没有知觉。
魏忠贤一行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达阜城县,住进破烂的小客店。
在宫中时,最好的碳肯定不会少了魏忠贤那一份,源源不断送往东厂、司礼监、甚至魏忠贤的住处,无论何等严寒,魏忠贤室内都暖洋如春。
相较之下,这个落脚处没有火炉,没有长明不暗的油灯,薄薄的窗子在风中呼啦作响,冷风漏进房内,钻进衣服内,皮肉骨头都是冰的,魏忠贤咬着牙关不断抽气,但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因为床板的“咿呀”声着实让人担心它会不会突然塌陷。
魏忠贤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个落魄的样子,因此没有让人在屋内随侍。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怎么样呢,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听闻皇上已经下令派人来追捕,都到了这个地步,仍然不肯放过我。
魏忠贤叹了一口气,看错他了啊,但此刻悔恨也没有用,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夜幕深深,铺天盖地风声笼罩客店,这也是另一种万籁俱寂。
魏忠贤虽然年事已高,但耳朵并未如他身体的其他部件一般老化,他听见,风似乎送来了其他的声音。
悠悠的吟唱之声,字句清晰可辨:
一更,愁起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曲文简单易懂,即便是文盲如魏忠贤也能听明白,他大惊,所言字字句句都像是在谈及自身的经历,他最能体会个中滋味。
吟唱者是何人?他想要知道,却没有一点下床开窗确认的冲动,只是颓然躺在硬木板床上,双目直直盯着帐顶。
到了二更,吟唱之声仍在继续:
二更,凄凉
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
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绸。
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入牖。
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
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魏忠贤心中滋味难言,他喉头发出无意义的咕嘟声,坐了起来,借着幽暗的灯火四处打量,简易的圆桌,圆凳,古朴的灯台。左侧的屋角堆着如山的行李,魏忠贤清楚里面有不少珍玩,都是他当权这几年苦苦收集回来的,但很快他们也即将成为废品,毕竟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什么样的金银珠宝都没有意义。他将目光锁在屋角右侧,那儿放着一根麻绳。
为什么房间里会出现一根麻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比那些珍玩珠宝有用得多。
三更,飘零
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
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
想当初,势顷朝,谁人不敬?
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
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魏忠贤试了好几次,才将麻绳抛过房梁,他站在椅子上,喘着气将麻绳牢牢打结,打了一重,二重,三重,丑陋的绳结堆积在一起,正如他此刻的尴尬姿态。
不如死了罢,死了倒落得个干净。
魏忠贤将头套进环中,他怕自己犹豫不决坏了事,心一横,将椅子用力踢开。
椅子一落下去,魏忠贤就意识到不对,外头全是自己的人守着,他们听见这种不寻常的响动定然会进来查看情况,这是命不该绝么……
魏忠贤这么想着,忽然又燃起了生的希望,他双手抓绳圈却徒劳无功,脸发涨,难受无比,双眼死死盯着门口,期盼着看见手下破门冲进来的情景。
但他等来的是窗子被推动的声音,冷风刹那间呼啸而入,他还没来得及辨明落地声是否人的脚步,脖间忽然一松,他整个人也掉落在地上。
毫无缓存地跌落与地,腰椎巨大的痛感让他本能地喊了出来,但那抹寒光已经唰地抵达了他的脖间。
他顺着那物件望去,正对上那双眼,那冰凉的,残忍的,毫无同情的眼神,就跟抵在脖子上的刀一模一样。
魏忠贤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面前这个男子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误会不过是片刻,那张让他深恶痛绝、咬牙切齿的脸,他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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