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第120章


一件雨罩,正待朝雨里冲,婢女拉住他,说是由得她去找玉米,好生将他劝得睡下了。
衣久岛回到世子府后,走进厢房里查看闵安伤势,见他手脸肿得厉害,心下怜惜不过,亲自绞了手帕给他退凉。
雷声滚滚,雨水帘子挂在屋檐下,哗哗作响。
厢房里沉浸着一层安神香气。闵安昏沉沉醒过来,发觉桌上燃了一盏孤灯,零星光火撒落地面,也映出了一道蜷伏在炕边的影子。
闵安伸手推推伏在他枕头旁的衣久岛,低声问:“公主怎能睡在这里?回去歇息吧。”
衣久岛埋头不动,似乎是睡得沉迷。闵安发力再推,衣久岛忽然软软倒向一侧,滑落身子,在心口处显露出一截刀柄来,桃色宫装竟是浸了血。
闵安一激灵翻身坐起,用手去探衣久岛鼻息,觉察到尚留一丝气,立刻嘶声喊道:“快来人!公主遇刺了!”
雨声盖过了闵安的嘶喊,闵安又大声叫了一遍。
衣久岛所带回的一队人都已睡下,由于奔波了一路,晚上睡得稍稍沉了些。只有两名侍从值守在院外,听到喊叫,他们抢进门来,抱起了衣久岛的身子,冒雨冲向了军医所在的院落。闵安抱臂坐在炕上,在门窗涌进的雨水冷气中瑟瑟发抖,仍是不明白衣久岛怎会被人刺倒。脑子里混沌了一阵,一道闪雷劈落下来,照亮了狰狞的夜色,突然也拨开了他心里的迷雾:有人选了这样的雨夜,嫁祸于他,让其他人相信,公主就是他杀的。
闵安起身摸出门,提着一柄灯笼打量四处的动静。他相信凶手仍然留在了这座院子里,因为侍从彻夜未眠,就驻守在院外,若是遇见了想潜伏进来的刺客,他们必定会大声呼喝惊醒他的。
闵安只担心,趁着侍从抢进门查看衣久岛伤势这段空隙,凶手会悄悄逃了出去。院子里闹出一番动静,惊醒了其他的婢女,她们纷纷点灯,披衣走出门询问缘故,只有一间屋子里还是黑魆魆的。
闵安回头瞧见了不点灯的屋子,扯过婢女问道:“这是谁的厢房?”
婢女答道:“柳家娘子的。”
“柳玲珑?”
婢女怯怯点头:“柳家娘子平日教习公主舞蹈,就歇在这座院子里。”
“那她人呢?”
婢女摇头,三三两两结伴冒雨向军医院落那边冲去。
闵安提着牛油纸扎的灯笼,披上雨罩,一步步打听柳玲珑的去处,终于在大门前得到消息,值守侍卫说,柳家娘子在一刻前推说闵安口苦,要喝冻子酥奶酒,她必须连夜赶到农户家去,取新鲜的奶皮回来。
闵安推算柳玲珑离府的时间,恰好就是事情败露之前,心里腾的燃起了一把火。他不知道平日里看着良善的柳玲珑,为何会刺杀衣久岛来嫁祸给他,连夜就找出府去。
☆、第96章 案中案
夜半;昌平街道上。
大雨滂沱;砸在柳玲珑身上;使她睁不开眼睛。她的臂弯里拐着一个小包袱;背上还背负着喝醉了米酒的玉米,行走得十分艰难。连着滑倒几次后,她忍不住咒骂起天气;又咒骂起造成她连夜出逃的罪魁祸首萧知情来。
萧知情掌握着她柳玲珑的生死,其狠心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世子李培南。柳玲珑本来是惧怕李培南声威的;在世子府里老老实实做人,可是萧知情随后找到了她,拿舵把子犯了马上风的细处问题质问她;马上让她看出;萧知情萧大人是在威胁她。
萧知情说,即使世子权势再大,也管不着昌平府父母官的御民手段,她已看出马上风一案中的破绽,并未在供词上盖上官印结案,随时可翻案再审查一遍。
柳玲珑听到这里时,心底凉了半截。世子那天审她,只应诺不再为难她,却没说要庇护她终身。当然,仅凭这一个原因还不足以让柳玲珑答应萧知情的差事,难就难在萧知情随后又拿出了亡姐含笑的验尸尸单抄录件,对她解释清楚了含笑被腌制成蜡尸的过程,还说道:“舵把子是西疆那边的掌门人,才来中原一次,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他的徒弟已经赶到昌平来,四处打听他的死因,并放出风声要为师父报仇。他们要是摸到你这条线索,也把你炼成蜡尸扛回去,你能忍受住他们的折磨么?”
柳玲珑打了个冷颤,不由得接过萧知情替她置办的通关凭证,无奈地应了杀人栽赃这桩差事。她胆子不大,所杀的又是平日里熟识的衣久岛,心底惴然了许久。萧知情私下催得急,告诉她即将到来的逐鹿赛就是最有利的时机,迫得她最终只能下了狠手。
要等到闵安与衣久岛在一起,且缺少看护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的。柳玲珑为了做到不惊扰闵安,不给其他人留下眼线,先将玉米哄到暗处迷翻,再将它塞进竹箱里藏起来。处置好一切,她就耐心等着衣久岛的回转。
管家接到传信,曾赶到闵安门外讨好说道,公主马上就回来了,有她给你撑腰,你放心大胆地去报仇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玲珑屏声静气等在自己厢房里,细细盘算了随后要怎样做,才能顺利逃出城去。
天下大雨,闵安看似头痛难耐,已经躺倒在炕上,柳玲珑悄悄走进去,加重了安神香分量,使他睡得更加沉迷。衣久岛随后进屋,亲自照料着闵安的伤势,不敌困意,也昏然睡倒。面对不省人事的衣久岛,柳玲珑下刀时有过一丝迟疑,最后一声轰隆的雷霆撕开了茫茫雨夜,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她受了感染,咬牙将匕首插进衣久岛的胸口,做成衣久岛被炕上的人随手杀死的假象。
柳玲珑逃得急,也未置备好出行的车驾,装作从容的样子拎着竹箱走出世子府,半晌才想起昏睡的玉米就在箱里。箱子是她平时盛装酥奶酒器皿所用,她打着外出置办酥奶酒的旗号,自然也是要将它随身带走的。
逃了一阵,背上的玉米就成了一个累赘。柳玲珑将竹箱取下,随手丢掷一旁,看着它骨碌碌滚进了水沟里。玉米被冷水一浸,立刻醒了过来,发出细微的叫声,她逃得急,也不回头看,提着裙子径直冲向了前城。
待到天明,城门打开,她稍作整理就可出城,用新的户籍身份去外地隐居。
但是,知道她去处的人似乎还有一个。
雨夜里行来一盏孤灯,由远及近,光亮朦胧,被雨水冲刷得不是很分明。柳玲珑心生警惕,躲进民户夹巷之中。即使外人提灯来照,也不容易发现她的身影。
没想到茫茫雨幕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在问着:“前面可是柳家娘子?我是萧大人派来的仆人,来护送娘子出城的。”
既然来人能找到她,可见真是受了萧知情的指点,才会猜得出她去哪里。柳玲珑一听是护送她出城的,松了一口气,慢慢从夹巷中挪出身子,探头看了看微光灯笼那边,她只打量到一道瘦削的身影,轮廓很熟悉。
柳玲珑迟疑问:“既是送我出城,怎不见车驾随行?”
那人笑答:“已经置办好了,就在前头。”他提着灯笼走近,露出一双杏眼和半截直挺的鼻梁,映着幽幽的光亮,模样生得俊俏。
雨水冲刷而下,像是一道帘子,阻隔了柳玲珑的视线。来人站在一丈开外,她最先看清的是他的一身长袍及罩衫,觉得衣装很眼熟,最后才打量到他的半张脸,不由得惊呼:“闵小相公!你怎会在这里?”
闵安不是应该头痛脑热地躺在炕上,被世子府的人发现,他杀了郡公主的吗?
更何况,他又如何能帮萧大人做事?萧大人不正是要嫁祸给他么?
柳玲珑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躲在屋檐下,迟迟不敢走近。
被柳玲珑称呼的闵小相公站在原地笑道:“内中还有些曲折,现在不便对娘子说清。请娘子相信我罢,回头我还要给你驾车,请快些随我走。”
柳玲珑迟疑未定,抓紧了包袱,说道:“我还是等在这里吧,再不久天就亮了,城门也要打开。”
闵小相公将一柄银钗隔空丢过来,说道:“这是含笑头上的钗子,萧大人从刑房架阁库取来的信物,娘子还不愿意跟我走么?”
柳玲珑捡起脚边的银钗细心捻了捻上面的珠玉簪饰,当真有些信服了闵小相公的话。她知道亡姐被逼死,就是死在这柄她送给她的珠钗上。她还在犹豫的时候,闵小相公又问:“世子府的人知道你要去哪里么?”
柳玲珑答道:“应是不知,我只推说要去收奶皮做酒,将他们引到不着边的人家去。”
“哪户人家?”
“城西头的‘温记’。”
“娘子做得机智。”
闵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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