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第393章


到了钟续……
此后,颜景同每每忆起这一天。
觉得那是一个梦,梦里是同一张脸,两个不同的人。上半天,是一个至尊的帝王,帝王只是随意的扫一眼,都仿佛要洞察人心一样,让颜景同无处遁形,又无比敬仰。颜景同想,从小就敬仰的人,就是这样的,分毫无差,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令人仰望,而自己此生,是追随,是超越,是不舍的攀登,只为与这样的人并肩而行。
可是,颜景同同样无法遏制的,会想起春日的夕阳下,一双忧郁的眼睛平静地叙述着期许,而这期许,无非是一生无忧、一生安宁。
直到若干年后,颜景同抚摸枕边人的长发。
安静得只听见春虫轻鸣。
春日的桃花李花的暖香薰薰袭过,沉睡的枕边人不耐烦地一皱鼻翼,喃喃一声,手却伸过来,掌心覆盖住了颜景同的手指。温暖在掌中蔓延,颜景同的心中漾起一种幸福,此刻,无比的安静,他渴望这一刻,成为永恒,永恒,停在这一刻。
就在此时,他蓦然忆起那双眸子,深邃,深情到令人心碎。
颜景同听过无数关于他的事。
他为之痴情的人、为他痴情的人,一双手数不过来。是啊,若是有这样一双眼眸,谁人,不心折?就算他是自己最敬仰的人、最嫉妒的人、一生都试图抹去存在印记的人,又怎么样,自己不也在对视的那一瞬间,心刹那如被揉碎了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颜景同俯身,亲了一下枕边人。
二月十一,诸事皆宜。
迟衡昭告天下:传帝位于颜景同。

第337章 三四〇
【第三百三四零章】
乾元七年的二月在群臣的手忙脚乱中度过,满城柳絮儿在风中把城池的上空占满了;纷纷灌进人的耳目;拂之不去。每一日都是好天气;柳枝翠了;杏花红了;打铁巷中有人卖米白色的栀子花,香飘得老远。迟衡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百姓从城门鱼贯而入,熙熙攘攘;忙忙碌碌。有些年轻人激动地叙说着新皇上位,也有些老人咧着豁牙讲述着前朝旧事;唱曲儿的依旧脆生生,忙碌的小儿把毛巾往肩上一扔;声音带拐弯地喊了一声:“客官,里边请……”
帝位禅让之后的迟衡,蓦然变得精神。
不再咳嗽,也不再生病。
一袭淡黄色的衣裳悠然而立,清瘦了,但眸子炯炯发亮。
骆惊寒欣喜地抱着他,甜甜腻腻地说:“迟衡,年初你病得那么突然,我每一天都害怕得很,以为你……哈,早知道这样,早就不当皇帝了。等二月、三月……五月,五月朝廷就能全部定下来,我辞了官,咱们一起去容州好不好?”
迟衡一口应下:“五月啊,那我可以先溜达一圈。”
“去哪里?”
迟衡亲了一下他的脸侧,轻松地说:“我要去一趟曙州,去去就回,你们先备好。”
“曙州有什么好玩的,清丽的景色不如元州,富庶不如容州,繁盛不如淇州,人情淳朴不如泞州,诶,总之除了昭锦城还有什么好玩的!”骆惊寒不满地拽着迟衡的腰带,忽而嘴角一翘,“我也去,我们,是在昭锦的一个酒楼里,第一次,嗯,第一次你从了我!”
“……谁从了谁!”
“你,从了我!哼,要不是当初我霸王强上,你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呢!”骆惊寒挑衅地上下打量,“我最悔恨的就是在炻州、元州的时候没下手,后来你就打仗啊打仗,黄花菜差点就凉了!”
迟衡笑得不行。
宫平牵着一匹马过来,骆惊寒好奇地一倾身,讶然道:“你连衣裳都准备好了?这么仓促干什么,京城还没定下来呢。至少,你得容我先把职务给别人一交吧!”
迟衡拍拍马背,笑颜灿烂:“饶了我吧,交权本来就痛苦,你还让我看着?”
“可是……”
“政务,都交给你和纪副使;军务,都交给石韦和破荆;我实在没什么可教的,难不成教他当皇帝?哈,那玩意,往龙椅上一坐自然就会了。我溜达一圈就回来,你们正好都忙完。”迟衡一捋短发,精精神神的,笑得也没有一丝负担。
纪策最是繁忙,本来疑心。
但看见迟衡扬鞭策马,精神气十足,满面春风,分明才是久违的真正的迟衡。纪策的心就放下来。颜景同初登帝位,忙得脚不沾地才三月天,一件薄薄的龙服,都汗透了好几重,无论什么事务都必然要找上纪策,故而纪策也忙得分不开身。
缠绵一晚,纪策问:“你要去裂云城吗?”
迟衡的笑容一滞:“什么都瞒不过纪副使啊!当年仓促间将他留在了那个地方,连墓都没有好好修,这些年也从来没有去看过。以后我要了无牵挂云隐天下,和他道别一下。纪副使,不会在意吧?”
“真的吗?”
“纪副使知道我放不下他。”迟衡闭了闭眼,弯出一弧笑。
这天,正好有人给纪策送来两只鸟。
鸟跟孔雀一样大小,羽毛极其华丽,颈弯有着青翠鹅黄的绒毛。两只鸟儿是一对,时时亲昵的啄喙交颈,来人殷勤地介绍:“这是鸾鸟,很难见到,尤其是一对更难得。这是野外逮来的,性子傲难养。”
纪策沉思。
迟衡上前一步,那鸟儿警惕地跳到一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极为惹人喜爱,迟衡凝思:“鸾鸟?看它们一个离不开一个,不如叫合欢鸟。合欢,名字俗了好养活。”
那两只合欢鸟果真活下来了。
后来,口口相传,合欢鸟的名字传开,原来的名字渐渐不为人知湮没了。
临行前的一天,迟衡让护卫召钟续入宫。
御前护卫跑了一趟,回来说正值钟续这天休息,一大早就去深林中狩猎去了,得晚上才回来。迟衡坐在安静的屋中,炉中一盘熏香袅袅,静静地等着,从中午一直等到夕阳西下。窗外的唐菖蒲开花了,笔直的枝抽得如剑,白色的花大朵大朵。
迟衡起身,挨个看过去。
看见长得特别挺拔、特别精神的,握在当中,弯刀一划,切口齐整。一支插一个花瓶很雅致,当三支挤在一起时花儿就显得急切且争芬一样茂盛蓬勃。迟衡就这么一根一根挑过去,将殿中所有花瓶都插满了,连只用来看的前朝宽口兰纹皴瓷三耳瓶都插上了。
侍者来帮忙,迟衡直摆手。
只吩咐:“钟续将军来了,就让他到寝宫来。”
不多时花已满屋,迟衡环视一圈见窗子简朴无饰,遂将雪白的唐菖蒲花插在窗棱,暗夜里,映着灯火,花越发雪白,越发精神。
“陛下!”
钟续笔直地站在身后,嘴唇抿紧,神情肃然。年方二十,最是风华,一袭墨蓝的锦衣恰恰好,将英挺的身姿裁得天上地下难寻第二个。
“不知,陛下召见末将,所为何事?”钟续一字一字地吐出,僵硬一如既往。
迟衡心头一怅。
明明一直是宠着的,也一直用心去暖,为什么如此生分,从不肯靠近半分?迟衡拍了拍宽袖上的泥尘,侍者端着小盆快步过来,先伺候迟衡洗手,又拿来柔软的寝衣让迟衡更换。
收拾完毕,迟衡回头,钟续还是拘谨地笔直地站着。
迟衡叹了一口气,招手让他过来。
坐下,蜜饯、枣糕、几碟点心一碟茶末在案上摆得齐齐的,两个空碟,两个空杯,两双筷子。迟衡伸手拿来一坛花泥酒,甫一揭盖,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迟衡斟了两杯,闲闲地问:“今天去哪儿了?”
“南苑狩猎。”
“猎到了什么?”
“一只白狐,一只狍子,一只鹿。”
迟衡笑:“都夸你骑射技艺高,这么久来,也不见上贡点什么来。”
钟续头低下,腰却挺得更直。
二十岁,怎么都是好看的,双眉入鬓,墨色泛湛蓝的衣裳衬得俊逸的脸越加英气。
迟衡倾身,想靠近一下。钟续蓦然向后一动,一双眸子猛的跳了一跳,睫毛眨了两下,嘴唇抿得更紧,似乎极力隐忍一般。迟衡心中一酸,缓缓坐回原位,举酒饮了一杯。
钟续端起酒亦饮了一杯。
迟衡自顾饮了三杯,开口说:“我以前有一个年少的同伴,叫钟序。”手指蘸酒在案子上写下一个重重的序字。
钟续饮杯而尽。
迟衡慨叹:“因我一时失手,误将他杀死。他死不瞑目,临终前,叫我十二年后再去找他。后来,我就找到了你,你和他长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