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薇影》第37章


听雪楼矗立至今而不倒,是多少血换来的!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失去家人,失去亲情,失去一切?!众人只道听雪楼风光,听雪楼主权倾天下。可那些人只是因为怕你而服你。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恨不得拆你的骨,饮你的血!
就算你也继续活下去,保住听雪楼,被人称颂为武林传奇。他日身故,只不过是一抔黄土。谁又还会记得今日辉煌?”
萧忆情听罢并未生气,反而更加欢愉地笑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解,不简单。石明烟,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既然你知道我的意思,又不打算要我的命。那么,我可以回去了么?”
“跟你说话,真的很有意思。不妨,多陪我聊一会儿。”
明烟挑眉,拖了张椅子自顾自坐下:“……随你。但是‘毒药’药性,怕是要发作了,你……还能接着和我说话么?”
萧忆情慢慢转身,看着她。
看着那清俊面庞上寒冷如冰的目光,明烟身子不易觉察地一颤。
“‘毒药’……”
“是啊。‘毒药’无药可解,算算时间,也快了。”估摸着时间,明烟两只脚在凳子上晃着,说的轻描淡写。
“失去你作为听雪楼主,真的很可惜。”萧忆情微微一笑。
“做楼主,又能怎样呢?想珍惜的人已经逝去,想守护的也没办法守护住。”
“但至少,可以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明烟还是听见了萧忆情细不可闻地一声低叹,默默笑了。
萧忆情忽然觉得胸口气息凝滞,他用手巾盖住唇,一丝黑色的液体从手巾边缘流下来,滴在地上。
是‘毒药’发作了?
明烟看着他,没说话。她只是在书上翻到了这种毒性剧烈的药,可以由薛青茗给于的那瓶药做配药调制出来。至于究竟痛苦如何,损伤如何,她不关心。只要他能立刻死去,她就算报了大仇。
明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紧张的身子微微发抖。
门外掠进来一个绯色身影,却在抵达萧忆情身侧时顿住。明烟看着她,说不清心中是悲是喜,她的靖姐姐正看着她,眼中神色莫测。
阿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冲进来。
‘毒药’的毒性她自己也不甚清楚,楼中墨大夫和婉词也都不在,红尘也未跟来,看着他捂嘴的那一幕,她只觉得心肺被冰块堵住,喘不过气,还伴着一阵一阵刺骨的寒意。
多好笑,她终于明白自己心慌的由来。
却是在这个时刻。
蓦地抽回的手掩盖了颤抖的心。她第一次感到害怕。
仿佛一阵大雨,瞬间浇透了她。
记忆飞回到那年的灵鹫山,那场瓢泼大雨带来的无尽绝望和痛苦。其实那时候,她就知道,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她甚至能为了他,选择向迦若报仇。
那么现在,明烟呢?她多么希望明烟可以幸福。
阿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明烟叹息一声,侧头看着那绯衣女子。
仿佛做了某种决定,女孩闭上眼,道:“靖姐姐,杀了我,去救他。在我死后再救他。”
看到阿靖进来,萧忆情缓缓笑了。
临死前还能见到她,不也很好?
算是,死在她手上么?
因为信任她,所以毫不犹豫的吃下她手中的药。他亦从未想过,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死得其所。
“阿靖。”他轻轻唤她的名。
“我,不想你死,不会让你死,绝不会!”阿靖再一次吐出相同的字眼,深深看着中毒至深的听雪楼主。这一次,她的声音清晰明亮并且坚定。手中的瓷瓶被攥紧,几乎要碎裂开来。
明烟听到阿靖的话,不再言语,转过身去,抬起手腕。
一枚精巧的暗器在她白皙的手指间闪耀着蓝色的光——那是喂了毒暗器特有的光芒。
“爹,爹娘。明烟还是无法报仇,请原谅。”闭上双眼,暗器往胸口拍去。决绝,毫无留恋,似将这个孩子带离人世。
云开月明
醒来的时候,是熟悉的布景。
床幔,栏杆,桌子,凳子,茶壶,茶杯。
还活着。
听雪楼主坐起身,四处环顾,还在即墨。
阿靖呢?石明烟呢?
夕影刀在身边榻上,发出柔和的青色光晕。萧忆情伸出修长的手,握住刀。就好像不曾受过伤一样,全身精力充沛,没有一点不济。
自己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阳光雀跃着落在院子里,迎面而来的风中带着清淡的桂花香,和咸腥的海的味道,还能隐约听到海浪拍在沙滩上的声音。
那袭绯衣静坐在院中,任凭阳光洒满了全身,散发出与平日血色完全相悖的蔷薇绯色。似是感应到他的出来,绯衣女子回头,起身,看着他。
“阿靖。”
“楼主,你醒了。”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浅的笑容。就好像天空那一缕白云,只是淡淡点缀在蓝色的天幕上。她的眉宇间,却有着明显的憔悴。
似乎应该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呢?在她面前,有很多话,总是没办法说出来的。
“楼主,恐怕来不及赶在中秋回去了。如今,已经八月初三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
原来,他睡了三日了。这才发现,她身旁的石桌上,累着一摞厚厚的文案。想必自己睡着的时候,她一直独揽了所有事务。
“那么,就在这里过中秋,再回去吧。”他亦是淡淡的。
“是,楼主。”忽然又瞥见她的笑容。
想问,却还是止住了。于是,便又开口,道:“石明烟呢?”
阿靖闻言,已是单膝跪下,道:“还请楼主放过明烟,饶她一命。”
“我是问你,她在哪。”萧忆情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心中叹息,语调不复之前淡然,反而多了几分凛冽杀意。
阿靖听了出来,道:“已经在金先生家中,但,还请楼主放过明烟。”
一步一步走向那绯衣女子,听雪楼主坐在她旁边,道:“你我订立新契约时,我答应过你不动她,现在,自然也不会动。”
“多谢楼主。”听得她语气中带着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萧忆情本想看看桌上文卷,却忽然觉得莫名心烦。
他站起身,往房中走去。
绯衣女子愣了愣,睫毛微微颤动,被什么心思触动着。过了一会儿,她又笑了,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离开院子。
中午时分,绯衣女子推开了他的房门,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搁着几碗东西。
“这些事情,自有楼内弟子做,何须劳烦靖姑娘亲自动手。”淡淡的嘲讽自他口中吐出,门口绯衣女子却未因这句话有半点停顿,走至自己面前,放下盘子。
“楼主,请吃药,这还有粥和菜。”阿靖却没有半点以前的反讽,只是淡淡地对他嘱咐,“若没有其他需要,阿靖先走了。”
“咣……”
“哗啦……”
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和液体涌出的声音,还未走出门的她蓦地转身。
桌上刚刚摆好的几只碗已经碎在地上,白粥褐药洒了一地。莫名的眼睛正对上那双迷离女气,还带着怒意的双眼。
“楼主这是要糟蹋身子么?”她冷笑,抱着托盘,一动不动。
“不敢劳靖姑娘关心。”他冷如寒冰。
阿靖不再看他,扭头离去。
刻意的,他不再管任何递交上来的急件,全部交给了那绯衣女子。
她也不再踏入他的住所半步。
素来操劳的听雪楼主在这次事情之后陡然清闲了下来,他时常会去到海边散步,也常邀金老前来下棋,听到一两句关于明烟的事情。
她被金老的妻子视为己出,疼爱有加。石明烟终日锁在深宅之中,不再踏出金宅大门一步,安分守己,俨然一个深闺中的大小姐。
阿靖也不曾探望她。
“我中毒那几日,发生何事?”原本,是不想问的。可他偏有些好奇。
那满是毒刺的蔷薇,何以三日后变得温和起来。
“萧楼主果然是未听在下的话啊。为何不亲自去问靖姑娘?你中毒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落下一粒黑子,金竹笛捻须而笑。
“我问,也得她肯说。”萧忆情看着棋盘,白子在手指间跳跃。
“萧楼主怕是连开口的功夫都省了。”金竹笛笑着,看着萧忆情落子,“萧楼主指点江山之时,何曾如此感慨过。”
夜晚
天气阴沉,似是要下雨。
从海边散步归来,萧忆情终于朝阿靖所住小院迈出了脚步。
他们有数日未曾见过了。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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