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照花之灯火阑珊》第66章


少虞说他在外面等我。我知道,他是不想我顾虑太多。
我捏了个诀,径直来到云衍所在的大殿内。他正在青玉案前认真地看着卷宗。眉目依旧,只是多了威严的气势,天子的气度。看着发髻中难以察觉的一两根白头发,我才知晓,原来不变的,只有我的容颜。他们都是凡人,都会生老病死的。
听到有脚步声,他有些不耐烦地命令道:“下去!孤还没传膳,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
“啧啧,你脾气倒是差了不少。”我走到他面前,轻笑着说。
云衍,好久不见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似乎等这一天等了许多年。的确晚了太多年了。他压抑着喜悦,试图平静地对我说:“你来了。”终于来了。
“云衍,你兑现承诺了。如今的宁国,比以往都要强盛。”我笑得有些苦涩,只怪自己命不好,生不逢时。
他眼眶有些发红,无不感慨地对我说:“原本,我以为可以跟你并肩看山河万里。”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国务再繁忙也该注意身子才是。”
“嗯,多过几年后,便把重担写给子辈了。”他话语中,有些凄凉。想来,今年,他差不多四十岁,在人间是该儿孙满堂了。
君王之爱,永远无法只留给一个人,更何况是一个已故多年的人。从当初他没有为我退兵,我就不再奢望些什么了。
见我不说话,他以为我是在伤感,便问道:“静姝,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我很好。”因为那个人,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也陪着他。一起度过了十年的光阴,却如同一瞬。
“那便好。这些年,小山也很想你。那小子早几年前成了家,儿子在牙牙学语了。”他脸上洋溢出一丝欣慰的笑,接着补充道:“妻子是他自己选的。跟你当年的性子有几分相似。”
上次见他,他还只是在承德将军府上应门的少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当爹了。
白朐过隙,世事无常。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有怪过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出来,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他是个傲气又爱算计我的将军。可是,面前的他龙袍加身,是宁国的君主。
“我没有怪过任何人。”往日历历在目,不是不会再痛,而是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安陵静姝,如今的我,叫陶婳。是那个人给我的名字,给我的重生。
“因为没有希冀过吗?”他反问道,笑得凄苦。全然没有君王该有的模样。
我默不作声。他说的对。安陵静姝,何曾把命运托付给任何人?
闲聊中,我漫不经心地向他打探轩丘浥的行踪,他说,死了。在五年前,我离开后不久便去世了。大概是因为忧思过重,心疾难愈。又或许是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支柱没有了。他自知负她颇多吧。
我说我要离开了。到黄泉路上,寻他的踪影。
云衍留给我最后一句话:“今生欠你的,若有来生,一定不顾性命偿还给你。最大的遗憾,是让你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城楼上,我却无能为力。”
云衍,下辈子,我希望你别遇见我了。好好地过一辈子吧,找个相爱的女子,厮守一生。
☆、上穷碧落下黄泉(终)
黄泉路,夜忘川,奈何桥,三生石,孟婆汤……
冥界说大不大,他若未去投胎,要从这千千万万的鬼怪中,找出他,谈何容易。
见我心乱如麻,少虞便跟我建议道,找孟婆问问,她在冥界资历高,对于找人这事,比较有帮助。
对了,而且我跟孟婆算有点交情,让她帮忙最好不过。
当我们找到孟婆的时候,她正在和黑白无常打马吊,余下的人,是个带着水色衣服的面具女子,听说是忘川河新任的河神。
孟婆对黑白无常说:“看吧,她还是回来了。”黑白无常唏嘘不已,感慨孟婆算卦也有精准的时候。而那河神跟我都是一头雾水。
我又问:“孟婆婆,你可知我要找的人在哪里?”
“人?地府中没有人。都是些鬼魂,有忙着去投胎的鬼魂,有被困在地狱中还债的恶鬼,也有徘徊不肯投生的孤魂野鬼……唯独没有人。”
“孟婆,你就别逗她了,赶紧告诉她吧。我们待会还要再战三百圈的呢!”白无常催促道,因为运气不佳,已经输了好些冥币。
孟婆惋惜地说:“已经走过奈何桥,喝下汤,转世投胎去了。”
投胎了吗?我站在原地,似乎被忘川河中的恶鬼拽住双腿,一步也挪动不了。
那个前生的我,深爱着的男子,最终还是要遗忘我们的过往,与我成为陌路人。我见不到自己笑得多么苍苦,以至于少虞上前抱紧了我。
前生,听起来,多么遥远。可是就此放下吗?我难以忘记。怪不得转世之前,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把过往遗忘。
我依稀记得初见他的模样。烟火之下,一个美若谪仙,不染纤尘的白衣男子,笑着与我对视。倘若没有这回眸一视,是不是我们的命格就该有所不同?
我们,终归是在茫茫人海中,弄丢了对方。
见我沉痛不已,孟婆终于从马吊中分神,对我说:“他给安陵静姝留了东西。”
孟婆在奈何桥边寻了好些时间,终于把那满是灰尘的一卷画轴给我拿了出来。“留着吧,他说等不到你,无法亲手给你了。”孟婆叹息道。生前不珍惜的人,死后一切又归零。
我颤抖着接过画轴,问:“他,可还有说些什么?”
黑白无常凑到我身边说:“那个人在奈何桥边等了很久,说什么要等人。可是奈何桥边苦苦等候的鬼魂已经够多了。看他长得一表人才,我俩劝了他好久……但他就是坚持要等。后来孟婆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才肯喝下孟婆汤,走过那道桥。”
在我问孟婆之前,河神阴恻恻地开口道:“孟婆说,有缘自会在凡世再会。无缘只能死守桥头。”她盯着我,指着忘川河说,如果他不肯转世,不久后,忘川之中又多一只怨鬼。随后抱怨道:“河神的工作忙着呢!别给我舔麻烦才是。”
孟婆对我说:“他已经放下了,那你呢?”
那我呢?
早在碧海青天时,我已经知道不可强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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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地打开画轴,长长的一卷,画的是敦煌飞天舞。曾经,我视之为珍宝,却求而不得。
人世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当你想得到一件东西的时候,求不得,而放弃了之后,一番辗转,却落到自己手中。不知该庆幸,还是悲伤。
我说:“我想最后跳一支舞。”少虞点头默许,而孟婆她们则乐得有表演看。过往的鬼怪,都驻足观看。
我用术法幻化成生前最爱的梨花白霓裳穿在身上,仿佛又成了那个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的安陵静姝。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安陵静姝的身份出现。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安陵静姝。
我只是陶婳。堂庭山上的陶婳。少虞身边的陶婳。
少虞取出一支玉箫,吹奏一曲《还魂》。声音哀怨凄婉,让人仿佛置身沙漠之中,看到落日断垣在,以及风中的千孔石窟。
随着乐曲,我轻轻舞动着彩带,踮脚弯腰。翩然像一只飞舞的蝴蝶。可是,我觉得更像是一片枯叶,被一阵秋风吹起,飘向未知的路途。它在告别,跟过往说着后会无期。
我手上的彩带,似乎下一刻就要飞出去远方一般。虽然我没有用术法飞起来,但是整个舞蹈最令人心驰神往的便是舞出了飞天之感。
从前,我期望着自己能够如同画中的仙子一样,凌虚御风,飞在云端。可是,如今我才发现,我向往的是自由洒脱。正如少虞前生对我说过的话。
《还魂》,到底是要还谁的魂?
等到箫声戛然而止的时候,我停留在了原地。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那一身梨花白霓裳了。我说:“我再也不会跳舞了。”
“唉,那多可惜呀!”黑无常不解地问道,被白无常连忙拉到一边去。
地府中无缘无故地下起雨来。孟婆说,冥界下雨是极其罕见的。传说是因为痴男怨女的泪水太多,冥府承载不过来,才会化作泪水,流到忘川之中。也就是传说中的,忘川之水,能够忘情。其实,能够忘情的,只有有情人的眼泪。
哭得够多了,自然就流光了这辈子该有的泪。自然就变得铁石心肠。孟婆用一种苍老的语气告诉我们。她见过太多的离别,说什么念念不忘,最终不也是要忘记的吗。有那功夫,不如好好的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少虞,我们回家吧。”我擦了擦眼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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