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里江山》第74章


许是心头积压了太多的心事,又无处抒发,我整个人都显得郁郁寡欢,马车摇摇晃晃,让我的脸色更差了些。马车很快便出了皇城,却没有直接回齐王府,反其道而行去了郊外。
离开皇城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有心人耳中,但也无妨,我本就没想过要遮掩什么,走到这一步,已是在默默地向那些人宣战了。
我端坐着闭目养神,刀刀瞧了瞧车外的景色后说道:“昨夜周绅毙命后,裴毅派人去天牢领他的尸身,又恰巧遇到了同样要领尸身的顾家人,后来那尸身便被两家人共同领走了。”
“我知道了。”我应了声,问道,“后来呢?”
“被葬回周家的祖坟里了。”刀刀怕我不悦,声音低了些。
“他们倒是好心,便宜周绅那老贼了!”我冷笑了声,敛去神色,不再多话。
周绅之死很快便会传遍汴京城的街头巷尾,人走茶凉,他一死,剩下的周氏余党不过是些虾兵小将,已经不足为惧,周家这是要垮台了。不消多久,人人口诛笔伐的周氏一族将彻底地从汴京城消失!较之昨日的失态,现在的我显得平静许多,不过是具尸体罢了,若我想,埋了我也能挖出来,但那样却毫无意义。
“郡主,到了。”
马车嘶吼着停下时,刀刀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我这才睁开眼,步下马车。
顺眼望去,桃树林立,恰逢好时节,桃花娇艳,春色焕然,可惜这样的好景致谁也无心欣赏。我的视线落在前方停着的那两辆马车上,昭儿正站在前面那辆马车的一侧静静望着我。
我之前没想到她会来,呆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朝着她走了过去。
算来,我和昭儿也有好些时日未见了!
昭儿见到我,微笑道:“没有知会一声便跟来,还望郡主莫见怪。”
“无妨。近来可好?”我在她面前停住步伐。
“日子得过且过,不是吗?”昭儿脸上笑容依旧。
我点头,不再说些什么,看向她身后的郝汉,郝汉牵着马,指挥着人从另一辆车上抬下了一副棺木。
马车的一侧有个早已挖好的大坑,我不曾开口,那些抬着棺木的人也不敢妄动。我和昭儿朝他们走去,走在我身侧的昭儿低声道:“其实这样也好。”
我知她有心安慰我,却抿唇什么话也没说。
棺木被放到了地上。
简简单单的一副棺木,没有任何花纹点缀,却用了上好的楠木。我忽又想起了大叔,大叔死的时候,不过是一口薄棺,十分寒酸。
棺木并未钉死,郝汉看了我一眼便让身侧的随从推开了棺盖,里头正是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模样有些惨不忍睹,昭儿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我死死地看着,唇色泛白,不知呆站了多久,才颤声道:“盖棺吧!”
郝汉挥了挥手,几名随从利落地盖棺,而后落葬。
土撒在棺木上发出沙沙声,我在忍耐之间不知不觉咬破了唇瓣,咸涩感夹杂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疼,却只让我觉得麻木。
一侧的大坑片刻之间便起了土堆,前方立了碑,却是一面无字碑。
昭儿递了炷香给我,我却不伸手去接,她叹息了声兀自上前祭拜,我看着她虔诚的动作,像个木头人般愣在一侧,心像被撕裂开那般,疼痛不堪。
清风吹拂而过,卷起了地上的桃花瓣,好似下起了一阵桃花雨。
天色渐渐阴霾了,兴许会下雨吧?
入春至今,一场雨都不曾下过,我素来厌恶潮湿的雨天,今日算是例外。
下雨吗,挺好的……
我闭了闭眼,转身便朝来时的马车走去,昭儿忙不迭地跟了上来。
回程途中,昭儿自然跟我坐了同一辆马车,和来时一样,马车摇摇晃晃让人十分不适,昭儿一直盯着我,似是想将我看穿那般,我想我此时的脸色定十分难看。
沉默了半晌后,昭儿道:“你若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为何要哭?”我闭上眼,敛下一切情绪。
“我知道那是何种滋味,很难受很难受,我爹死时,我也是那般。”昭儿的声音中带着几丝哀伤,“他死了。”
“那不是他。”我飞快打断了昭儿的话,声音尖锐高扬,隐隐藏着几丝歇斯底里。
“他死了,不管你如何欺骗自己。”
“他没有死!”我蓦然睁眼,恶狠狠地盯着昭儿平静的面容。
“满儿姐姐,他死了。”昭儿望着我的眼睛低声叹息,朝我挪动了些,伸手将我揽进了怀中。
我没有哭,她身上的衣裳却浸湿了一片。
父王母妃死时,我歇斯底里地哭,大叔死时我平静却难受得无法言语,可时日久了,我想起他们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他们的死带给我的疼痛终会一日日淡去。
这世间每一种痛都会渐渐被遗忘,我不想忘记他,不想记住今日这几欲窒息的痛。
所以他没有死。
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马车载着我们回到齐王府时,天色依旧阴霾,不见雨落。下车前我已将所有的情绪敛去,平静得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齐王府的匾额依旧高高挂在门上,因年久失修,门上的朱漆已经有些脱落,这是我回到汴京之后第一次踏入齐王府。讨伐周氏的大军攻破汴京后,郝汉等人便先在齐王府落了脚,此前齐王府荒废了许久,直到他们入住之后,才渐渐变得干净整洁,因而府中并无下人,守卫皆是铁骑军中的精英。
齐王府的走道陌生又熟悉,儿时的记忆悄然在脑海中回放,我下意识加快了步伐,沿着记忆中的路寻到了幼时我居住的院落门口。
院门口的“娉婷居”三字是母妃亲笔所书,那时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时常吵闹着要为自己的院子换个名字。母妃奈何不过,只得笑言待日后我的书法长进了,就换个名儿……
推开院门,只见四周的一切都整齐而不染尘埃,院中的精致与我记忆中的并无多大不同,但院中如今的摆设都是郝汉后来命人添置的。从前属于我的那些东西早在齐王府被抄家时或被丢弃,或被拿走,一丝不落。
“触景生情了?”昭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到来,我回头时她正好踏进院内。
刀刀等人见她到来,自觉地退开。
我推开以前的房门,昭儿跟了上来,她环顾四周,道:“布置得很雅致。”
我踏进屋内,试图从那焕然一新的摆设中寻找年幼时的影子。其实,这屋内已经找不到旧时的影子了,连当年的旧物也看不到一件。
我唤刀刀上了茶,碧绿的茶叶在上等的瓷杯中翻滚,冒着腾腾热气,很烫口,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
昭儿慢条斯理地喝茶,时不时地偷窥我,试图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我也不点破她的心思,最后也是她先开口说道:“过些天我要回岭南一趟,宋寅就拜托你和郝统领多费心了!”
“嗯!”我应了声,望着窗外那棵老树呆呆出神,半晌后问道,“你和裴炎的婚事也拖得够久了吧?”
“是啊!待我从岭南回来,婚事也该摆上议程了。”昭儿说起婚事有些漫不经心。
我不再问什么,轻轻带开话题,她见我神色不是很好,喝了茶后,便寻了借口离开,我无心挽留,便让刀刀将她送了回去。
她走之后,我独自一人卧在软榻之上,迷迷糊糊竟入了梦,梦到了当年在凤岐山脚下的那段似苦又甜的日子,那时阿邵在烈日之下劈柴的样子,我端坐在屋内绣花,转眼却又到了离别那日,他走之时,我没有挽留,而后那座小村在一场大火中化成了灰烬……
待醒来时,我伸手摸了摸脸,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郝汉来见我时,我已将自己收拾妥当,静静地倚窗看着外头那棵老树。他在我身侧覆手而立,道:“逝者已矣,有些事该忘就忘了吧!”
他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他想让我忘了阿邵,但我已在不知不觉中用情至深,又怎能忘得了?
若我能轻易忘记,那这些时日就不必因他是仇人之子而让自己饱受煎熬。
我忽然莫名地憎恨秦缨。
周绅本该陪同我一起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可秦缨却毁了这一切。
“我回齐王府一事他们听了有何反应?”我走之时抽掉了守卫皇城的那批铁骑军,想来秦缨并不稀罕铁骑的保护。
“兴平公主砸碎了好几个花瓶,其他人都按兵不动。”郝汉讥讽地笑了声,“郡主和她注定是敌人,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心存侥幸。”
我苦笑。
是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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