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花开》第72章


何秀一看,是马跃,心想,来得正好!这场双簧正等着你呢,看我不好好戏弄戏弄你。于是,她一脸严肃地走向马跃,“马跃同志,你抓紧时间跟小凤道个别吧!一会儿她就要跟我回山南了。”
一听何秀叫他“同志”,马跃顿觉气氛有点不对,又听她说要回山南省,心里更是诧异,“走?为什么要走?”他问。
“因为小凤要回去结婚呀!城里的男朋友都等不及了,已经催了好多次。”
“结婚?不会吧?”马跃笑了,“你真会开玩笑。”他不相信。
汪小凤没想到何秀竟编出这么个幌子来,心里慌慌的。她惟恐迎上马跃的目光,怕自己禁不住对他说出实情,于是赶紧低下头、盯着地面。她要看看何秀怎么把这出戏演下去。
见汪小凤一幅愧疚的样子,马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她真的背着自己在山南省谈了对象?难道她真的要回去结婚?难道她也跟董云霞一样耍弄自己的感情?”他想了想,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马跃,真的没跟你开玩笑。这小凤原本是爱着你的,原本决定要跟你结婚生子、幸福白头的,可是你却从来没给过她任何承诺。对于她来说,婚姻,只是她单方面的遐想。她为你等了那么久、拖了那么久,可什么也没等到。一个女人,能拖到什么时候?这个世界除了你之外,难道就没有他人可以陪着她慢慢变老吗?”
马跃听着何秀的话,心里生出许多自责。何秀说的有道理,也是实情,可是自己让她暂时等着还不是等时机成熟之后再娶她,还不是为了给她一个更好的婚礼、更好的生活?
“马跃同志,我要告诉你的是,女人不只喜欢浪漫的爱情,更渴望有幸福的归宿。这一点,你给她了吗?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可是只恋爱不结婚,有你这样的人吗?归宿,你懂吗?”
马跃的嘴动了动想解释些什么却被何秀堵了回去,“马跃同志,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是的,房子没有,只有半地窝子;事业未成,官当的还不够大,等等。可是这些跟爱情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汪小凤图的是名利,那她何不留在省城?你说你这样耗着拖着,是对人家小凤负责吗?”
何秀的一番话戳中了马跃的软肋。是的,马跃的爱情观出了问题,他把事业看得比爱情比家庭重要,非得在事业成功之后再谈婚论嫁,非得在功成名就之时才洞房花烛。可是,有那样一个现成的女子牺牲自己的大好青春等着你吗?你要知道,你已经三十五岁,已经错过了青春的尾巴!
“马跃,这是小凤男友的照片。你不想看看吗?”何秀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向马跃。马跃转过身去没有接。他不想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室内一片寂静。就在这时,干打垒宿舍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木窗、木门、木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墙体出现裂缝,泥土从墙缝里“呼呼啦啦”地往下掉。屋外传来惊恐的呼叫声——“地震啦——”
就在这惊魂时刻,马跃一把将坐在门口的何秀从椅子上拽起,用力一推,推出门外。然后,又一个反冲,扑向惊恐无措的汪小凤。顷刻间,屋顶塌陷,墙体坍塌……
云疆建设兵团总医院内一片狼藉。地震刚过,这里的病房已塌了少半,没塌的也已成了危房,可是,一批批伤员还是源源不断地送到这里——屋里住不下就住在屋外的帐篷里,帐篷里住不下就在大树下临时搭个窝棚。院里院外,躺着坐着满是伤员。血腥味、尘土味、药品味、各种垃圾味混合在空气中让人作呕。
在这充斥着痛苦和恶臭气息的环境中,何秀紧张地为马跃做着治疗——为了保护汪小凤,在房屋倒塌的一瞬间,本可逃出危险的他扑向小凤,用骨肉身躯为她撑起了安全的空间……汪小凤没有大碍,可他自己却被砸得椎骨错位、侧骨骨折……
直到晚上,何秀才终于结束马跃的接骨治疗。她接过汪小凤递来的茶杯,“咕咕咚咚”地灌了一气。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想休息一下,可突然间,身子像散了架似的,忽然瘫软下去。
一旁的汪小凤吓坏了,伸手要扶起她被她摇手拒绝了。她就那样躺着,享受着极度疲劳后的暂时轻松。她微闭着双眼,看着头顶昏黄的灯光在一波一波的余震里轻轻地摇晃。忽然,她的大脑里电光一闪——哎呀小龙!地震已过去一天了,却没有他的半点消息。“你在哪儿?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想到这儿,她“噌”地一下跳将起来,扔下不知所措的小凤,孤身冲向了夜幕……
云疆的初春没有一点春的气息,尤其是夜晚,温度低、风霜大,原野依然像冬日一样覆盖着薄薄的霜花。风依然冰冷,虽不像刀子,却也似水砂,生生地磨着人的脸。
沿路都是残桓断壁,每间废墟前都围着一簇一簇的人——震前已安全撤离的返回家寻找着有用的家什;震中已被救出的伤者就地安置在屋前空场;地震发生时未能逃出的,活着的亲人们正在救援队的帮助下拼命地挖掘……
哭泣声总是不绝于耳,高高低低,呜呜咽咽,有时又很静,死寂死寂的,但是突然间会有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划破夜空,含泪带雨地扑面而来……
何秀几乎是一口气跑到汪小龙单位的。可是这里早已面目全非——原本挂在门口柱子上的“共青团委员会”的牌子被倒下的石柱砸成了几截;原本用土干打垒建成的二层办公楼已坍塌成一堆土砾;倾倒的电线杆被两根电线拉着,支在一段未倒完的破土墙上……
院子里,一台挖掘机正“轰隆隆”地将大型石料和沉重的屋脊往外吊,兵团战士们正焦急地在废墟中寻找生命的迹象,被救出来的几十个伤者没来得及运往医院,□□着躺在地上,已被挖出来的数十具尸体放在院子的一侧,身上盖着白布。
何秀一见这情景,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她冲到那群伤员里,不顾对方的痛苦逐一扳过面颊辨认——一个,不是;第二个,不是;第三个,也不是……她多么希望下一个伤者就是她的小龙呀。她心里想,就算他瞎了,她做他的眼睛;他瘸了,她做他的拐杖;他瘫痪了,她做他的轮椅……可是他人在哪儿呢?她每看清一个人的脸,每失望一次,她的心就被死亡啃噬一口。剩下的伤员越少,她的希望就愈加渺茫。
伤员并不多,只一会儿工夫,她就找了一遍。她不相信亲爱的小龙不在这伤员里面,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没有看清。于是,她又找了一遍,没有;再找一遍,还是没有。她的心理防线在一点一点地溃坝,支撑她迈动双腿的毅力在一丝一缕地耗尽……
她感到她的腿已不属于她,甚至她的整个身体都已不属于自己。她感到她的灵魂已经出窍,正在广袤的夜空中遨游……
她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极力将自己的思想拉回到残酷的现实。她望了望院子一侧白花花的一片——那里,有数十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他会在那里吗?她的心滴着血。
她艰难地挪动着双腿,慢慢地向那些逝去的战友走去。每靠近一具尸体,她都闭上眼睛定定神,心里都默默地祈祷。她不希望在揭开白布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她的小龙。是呀,怎么会是他呢?他的生命力那么旺盛,他的青春活力那么蓬勃,而且,不是约好了今年五一要举行婚礼的吗?他不会离开我,绝对不会!
她咬咬牙,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极力平复内心的情绪。她的手颤抖着,揭开了第一具尸体脸上的白布,就着挖掘机的灯光她看了看,不是她的小龙;她又揭开第二具,也不是;第三具,还不是……随着剩下尸体的减少,她的心越发激动起来——是啊,这逝去的越少,就说明生存的希望越大呀?
眼看剩下最后一具尸体了,她的心“砰砰”地跳动起来。她不敢看,惟恐这最后躺着的就是她的小龙。可是不看又怎能证明她的小龙没死呢?
何秀呆立着,没有勇气掀开这最后一具尸体上的白布。她宁愿活在虚无的团聚世界里,也不想去面对分离的残酷现实。她的眼里噙着泪,脑中像放电影似的回想起自己与小龙相识、相恋的点点滴滴——
大二那年暑假开学,她和他面对面坐在回省城的火车上,她问他怎么这么巧就遇见了。他呵呵一笑,“这呀,要归功于昨天晚上的一个梦。梦中,月亮很圆,风儿很轻,站台上了无人迹,突然,一个漂亮的仙女从月宫中翩然降落。我迎上去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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