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进后座,她抱臂蜷缩,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秦岭将手电收入挎包后,匆匆扫了一眼,便探着脑袋对司机道:“师傅,开热风吧,有点儿冷。”
路上,谁都没再说话,沉重的气氛笼罩着两人,英英一向信赖秦岭,可这次不一样……
他没有双臂,身体重残,心脏脆弱,甚至都不是本地人,能做什么呢?
英英明白,如果惹上的人背景雄厚,就算打110也无济于事,秦岭说他能摆平,不是在搞笑吗?
她心烦意乱,老姐两天前就收拾东西,兴高采烈跟师傅去帝都开学术会议,想到在外地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父母,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当下的处境。
很快,车子到达目的地,那是她老姐生活和学习了近四年的地方,英英却是头一次来学术活动中心。这里日常为前来参加各类学术活动的人提供住宿,同时对外开放。
秦岭在前台办了入住手续,随后陪她去房间安顿,无论开门还是插房卡多不便,他都自己完成,没对英英提半个“帮”字,直至她缓过神来,才赶在他之前,顺手开了灯。
房间有空调,暖气很足,借着柔和的光,英英茫然吸了吸鼻涕,秦岭则抖着肩膀,调整挎包位置,抬头间,看她一动不动,才道:“去洗漱,等会儿早点儿休息。”
语毕转身欲走,英英才急忙揪住他的袖子:
“秦岭哥!!你,你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他微微蹙眉,灰色的眼睛里没有悲喜:“别说傻话,你自己锁好门,注意安全。”
“可是我……”触到他不近人情的目光,英英说不出请求,而他的表情早已有了答案。
当门将他们阻隔开来,英英的眼泪终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她走入卫生间,望着镜子里伤心的自己,却想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爱哭。那么善良体贴的秦岭哥,难道对她没有丝毫的心疼和担心吗?
英英忽然明白,原来秦岭说的不喜欢是真的,只有她不肯面对现实罢了……也许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单恋,到何时都不会有转机。
她还有什么好在乎……被坏人抓住又如何?生无可恋。
英英颓丧到极点,心里又有些幼稚地赌气,发誓隔天一定赶在秦岭察觉前赶回学校,说好的决绝,那就再也不见。
可惜她小算盘没打成,当被电话铃吵醒,已经日上三竿,可能近日太多事困扰她,她累极了,没听见闹铃声。而打来电话的,也并非秦岭,是她好久没能联系上的陈欢:
“齐英英,是我,某人托我给你带早餐,你起床了没?”
“嗯……你在哪儿?”她恍惚道。
陈欢听她明显刚醒来的声音,不觉好笑:“你没睡醒啊?那我二十分钟以后再到你门口吧,你准备下。”
“喔,好。”她坐起身,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感觉到前一晚大哭的后遗症,头疼得像要炸裂。
起床洗漱,还没考虑好接下来怎么办,陈欢就已经开始砸门。他看着英英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还胃口颇好,皱起眉头:“饿啦?”
她抛了个大白眼,说道:“昨晚哭得我已经浑身无力了,你说呢?”
“我看该哭的是秦岭才对。”他撇着嘴角。
听闻此话,英英吃不下,默默推开眼前的豆浆和包子:“什么意思?”
“哦,也没什么…”他调转视线,“你怎么不吃了?不是饿么?”
“喂……”英英嚯得站起身,脸色颇为难看,“陈欢哥,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突然这么说话?!”
“哎哎,有什么坐下说嘛,女孩儿不要总是凶巴巴的。”他无可奈何,“也不是我要说你,是秦岭他既然三番五次地拒绝你,肯定有他的理由,你就不能听话,别再找他吗?”
“我……”英英红了眼圈,执拗地瞪视:“我喜欢秦岭哥!我追他我没错!他的残疾,他的病,我都不在乎,到底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不肯开诚布公地跟我说?”
“好吧好吧,齐英英,老实讲,这次我真的不知道你又惹了什么祸,也不关心,可你知不知道,秦岭他昨天接到你的电话,整晚都没回宿舍休息!你说你不在乎他的残疾,他的病,可是他本来就是个病人!高考那会儿差点儿过不了体检!你到底见过他生病是什么样子吗?上次是你,这次还是你……没错,秦岭就是喜欢你,可你也不能仗着他喜欢你,就变着法儿的折腾他,把他害死吧!”
英英扯住陈欢的袖子,一下哭了起来:“陈欢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对吧?……秦岭哥他喜欢我,是真的对吧?我就知道我的感觉没错!!我那么喜欢他,他不会不喜欢我的……”
陈欢见不得女孩儿哭,本来想好要帮秦岭劝英英彻底断了念想,谁知道她一哭,他就慌了手脚:“哎……别别,是秦岭那小子没福气,不怪你!!”他把英英拽到床边坐好,解释说,“我这人脾气急,你别介意,要不是上次淋了雨,秦岭住院…这不医生才刚允许他回学校嘛,点滴还没打完呢,你又一个电话叫他整晚没睡,虽然他嘴上不说,可他的心脏肯定受不了。今天早上,他还叫我亲自把你送到学校,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陈欢哥……”
“嗯,啊?”他被英英打断,才发现她的表情已经不知何时转为深深的自责。
“我之前打过电话,你没有接,秦岭哥的电话也不通,我以为是他不想见我!…害他住院的事,我不知道,所以,我真的很抱歉……那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么?我去找他,我有话跟他说……”
“哎,齐英英,回学校吧,你都没请假,再说……”陈欢回过神,对于自己之前失言说了实话,心生懊恼。
英英打断他:“秦岭哥病着呢!!我很担心!!”她急吼吼地套上大衣,心里固然后悔害他淋雨生病,可又因得知他喜欢着她的事实而狂喜不已。
陈欢看出端倪,急忙拽住她的手腕:“拜托啦,齐大小姐,消停消停,他不会跟你谈恋爱的。”
“为什么?!”英英这次的眼神是真的恨不能把陈欢吃掉,他心里叫苦,也彻底没了主意,摇着头,拿出手机拨号:
“哎呀,我知道了!没见过脾气这个拧的,你电话里跟他说!”
英英迫不及待接过手机。
“陈欢!出什么事了?”秦岭的声音透着焦急,几乎立刻传了过来,英英甚为感动。
压抑着情绪,急忙道:“秦岭哥,是我!!”
隔了几秒,他才回应:“怎么?”
“那个,是陈欢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包括,你喜欢我的事……”她紧张地握紧手机。
他不假思索:“……我们没可能的。”语调依旧平静,英英却做不到:
“到底为什么?你这次必须解释清楚!!否则我就再也不去学校了!”
“嗯?………也好。”他居然爽快答应了,“我之前一直不愿意提,是觉得你知道这些不好,可现在我必须和你说清楚,我不能做的事情很多,其中也包括恋爱,因为我的心脏根本承受不了太多压力,是不是还不懂?需要我再详细地解释吗?”
“不是,我懂。”英英难以理解他居然可以那么平静地讨论自己人生的不幸,“所以……”她在心里暗骂了一万遍。
秦岭明明待她好,明明喜欢她,可是他却谁都不能喜欢……她最痛苦的事不是误解,是她竟无力反驳。
英英懂得陈欢为什么要怪她了,那是因为她的执拗,一直都在耗损秦岭脆弱的生命……
“在听么?”他声音柔和下来,可事实却变得愈加残酷,英英的心情也不会再回到从前:
“秦岭哥,对不起……我明白了,以后不再烦着你了。”
“你明白就好,但也别这么说,如果有需要,你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样随时发短信给我,只要是我能帮得到的,我都不会拒绝,我们还是朋友。”
“哦,好……”她心里说不出的苦涩,无奈的痛比当初得知失恋还要难受,她多么希望从没听过他所说出的真相。
“对了,英英,我打听过了,昨晚发生的事,恐怕跟丁家珍有关……你和她还有她男友之间是不是又有什么误会?虽然我跟她哥哥已经接触过,但是不能保证那帮丧心病狂的家伙不再找你麻烦,所以你要快点儿跟她解释清楚……安全起见,最近几天,我也会尽量赶来接送你上下学的,你不用怕。”
“嗯,谢谢。”英英极力压抑哭泣,她能想象秦岭拖着生病的身体跟对方交涉时,她会被说得多么不堪,可他竟然百分之百无条件相信那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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