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第24章


,如同在油锅里被捞出来,滚到了冰渣子里,又一双手捡起来,将它又生生的扔进了油锅里。
过得两日,前面传来捷报,赣地已经完全纳入麾下。
只是那赣军主帅依然流窜在外,两擒不住,陆少倌自然心里窝火。
虽然报纸上说,那点流寇,陆少倌自不会放在眼里,剿灭不在话下。可是那些余孽,未能斩草除根,到底是心病。
另有人先来报:“少帅正在回来途中。”
亦真只觉得这些日子的煎熬,似乎随着这场战争就要过去了。
岂不知,陆少倌回到行辕,尚未见到亦真,便在议事堂大发雷霆。
他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沉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将纸张扔下,黄宁和吴队长忙捡起来看。只见那纸上赫然写道:“少倌手谕,令你们即日起将孙仲春、齐五一干人等放出。”后面盖着鲜红的帅印大章。
黄宁忙跪下道:“少帅,我并不知道此事,我虽掌有一般帅印,但另一半在您身上——” 
陆少倌摆摆手道:“我并无怪你,所以才要问。另一半帅印一直在我身上,等闲人拿不得。”
黄宁和吴队长也摸不着头绪。
黄宁绞尽了脑汁回忆着,突然想起来那日在少夫人房间里,模糊中看到那张纸。他刚要开口,却又闭上了嘴。他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一室沉默。
黄宁百般犹豫,心里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最后,他喃喃开口道:“那日晚上,在少夫人房间,您倒是写了手谕——”
陆少倌眯起眼睛,认真回忆着,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没有丝毫印象:“我何时在夫人房间写过手谕?”
黄宁不敢答话。 
陆少倌寻思良久,只摆一摆手道:“你们下去吧,这件事,不许再提。”
这时,外面有人回禀道:“少帅,少夫人听闻您回来,做了鸳鸯小火锅子请您去吃。”
陆少倌坐在那里,许久没动,只觉得心脏都是麻木的。过了半晌,才道:“告诉少夫人,我这就来。”
亦真看他进来,忙迎上去帮他脱了外衣。陆少倌在桌前一坐,闻着那玫瑰花火锅的香气,却没有一丝想吃的欲望。
亦真看他并没有打胜仗的开心,心里暗自忖思这。她觉得他有些阴郁,心里便紧张起来,笑道:“我今日做了只锅子,庆祝夫君凯旋。”
陆少倌这才笑道:“夫人心思果然细密。”
亦真闻言,心内更是一惊,便忙斟了酒递与他。他盯着那酒,伸手缓缓接过来,只在嘴边放一放,并未直接饮进去,亦真忙笑问道:“可是味道不好?”
他凝视亦真的笑容,无尽的疑惑滚滚涌动,潜意识里却是万般的压制。他笑道:“夫人的酒,味道怎会不好?便是□□,我也甘之如饴。”
亦真脸上一怔,旋即笑道:“倘若真是□□,你只怕早就要了我的命。”
陆少倌脸上露出酸楚,他苦笑道:“夫人,我的命早已经是你的了。你若不惜,我又有何遗憾?”
亦真只觉得那泪珠儿在眼睛里打了个转,又硬生生的被她倒逼回去。
她忙转过脸去,只作是去拿火锅佐料,嘴里笑道:“我们何时回家去?”
他眉心里藏着深深的疲倦,只道:“明日即可拔营。”
亦真长吁一口气:“终于要回家了。”
他只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可是她的眸子那样的明亮,眼里的柔情不经意中洒落出来。他心一软,索性倒着酒不停的喝下去,今朝有酒今朝醉罢。
亦真看他睡过去,只轻轻地扶着他送至床上。她栖息在他身边,轻轻的抚着他的眉,他那温热而潮湿的呼吸一簇一簇的拂过她的脸庞,心里却滑过一阵一阵的冷。回家?她凄楚的笑起来,只怕回去以后,他与她成不得家了罢。
她心内如同万数的刀片不停歇的划着,一道道,一片片,鲜血淋淋,她可有后悔那样做?
不,她欠了齐五的,她要还。
可是她欠陆少倌的呢?她心内惶然,只盯着陆少倌那张沉睡的脸。她心里瘁然长叹,只怕,此生也再难还清了罢。
她晓得她是触了他的逆鳞了。
☆、【十三】
如此,大局已定,刘树贵自领了军队回去,只留下一支精锐部队随着陆少倌回城去。
陆少倌这一路似是心事重重,亦真亦满腹心事,两个人成日家在一起,反而不如之前什么话都能说。
有兵丁每日来汇报:“咱们离汝海城还有几日的路程。”
亦真担着一路的心,越近乡,情更怯。亦真心里明镜似的,一旦到了城里,陆少倌便很快就会知道齐五已经跑了。他届时要是调查,只怕很快就会锁定她为目标,还不知道会怎么发落,他必然是难为至极的。
她是瞒不住的,她心里清楚地紧。那黄宁近日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探究意味的,她心内如有人不停地在敲打着一只木鱼,一声紧似一声,一刻也不得安宁。
她待要开口向他坦白,可是她又该如何解释她和齐五的关系?倘若被外人知道陆少夫人通匪,她又如何能解释的清楚?况且,这又将陆少倌置于何地?
她心内这样反复的纠结着,看着车窗外越来越近的路程,她看到风里只有惶恐。
明明是夏末的季节,太阳依然灿烈,可是那周身的空气确实冰凌凌的,她静静的坐着,那空气也如被蜂胶凝住了一般,滞塞不堪,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陆少倌一路上也一直在观察她。他仔细的从头想来,当日她独自一人退匪,保得全部人全身而退,他心内就生了怀疑。后来她到了陆府来住,他心里是那样的高兴,可是高兴之余,也曾想过她如何这样尽心。她找了他来,他着实没有想到,但看到她昏迷在床上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怀疑尽释。后来再那城墙上面,她又扑身挡了子弹救了他。他那里还有什么疑惑?只是觉得此生就是她了罢。
这些日子,她对他的情意,他是看得清楚的,那并不是虚情假意。可是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冒这大不韪行出如此的事情?他心内也隐隐的生出害怕,不,他不怕那齐五放虎归山。他是怕,她当日不顾一切的到前线上来找他,几乎是拼了命的,他当时为之感动的这份心,以及之后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救那齐五。倘若真是如此,那她对齐五的感情竟有多么的深刻?
陆少倌只怕自己此生都是个傻子。
他转过头去,看亦真脸色蜡黄,心内便如刀绞一般。他总忍不住想要去问她,可是看着她平静的脸庞,那话语到了嘴边却又生生的忍住。他潜意识里有恐惧,唯恐那答案让自己冰封至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一路,两个人只是各怀着心事,一方面盼着好的,一方面害怕坏的,他们竟比行军打仗的时候还瘦了许多。
走到晋中,连着几天的密雨。吴队长来回禀道:“不若休息几天再走。”
陆少倌心里暗暗忖度着,所幸不急于赶路,况且他心内还担着一层心事,只希望在回家之前能有个解决。于是,大军便在山野间就地扎营。
那雨淅淅沥沥,从清晨下到傍晚。亦真竟盼着这雨要下一辈子才好,那样他们就永远这样好好的。
因为下雨,气温反常的低沉,叶子打起了秋霜,一层层的白起来,画出湘妃竹般的斑点,像是离别的恋人腮边的泪水。
营帐外面是沙沙作响的雨声,纤细的雨丝将秋意一针一线的绣进了天色中,和着山里的风声,竟像是一幅渲染诗意的水墨画。四处升腾起白茫茫的雾气,将山峰、树木都笼罩起来,让人不自觉的生出苍凉感。亦真只觉得浑身发冷,那营帐门口挂着玻璃灯笼在风中动荡着、摇晃着,顺着那炽白的灯光看出去,那茫茫的雨竟如无数的白蛾子在空中乱舞着,翻滚着。
借着这雨季,她心里暗暗生出了一线勇气。她慢慢盘算着,万一事情破出来,陆少倌问她,她该怎么答?她心里心存侥幸,他纵然是看到了那纸张,也是没有确切证据的,她若是咬死不认,只怕他亦无可奈何。
山中的夜晚似乎比其他地方更长,亦真在窗前看着漫天漫地的雨色,叹口气道:“携扇忽觉秋意浓,莫怜蝉音。”
陆少倌眉色一动,只接道:“行舟方知碧水寒,荷叶连枝。”他说完,便对刚刚走进来回禀事情的黄宁说道:“你快加个横批。”
黄宁不禁一呆,他看一眼这屋里的景象,又看一眼外面的风雨如晦,便道:“共经风雨。”
亦真心头一震,有些话几乎要冲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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