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第44章


哀伤。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样的喧嚣中,无限制的扩大、胀大,在乐曲最后尾声的翘音处突然爆裂,那心里的一直压抑的忧虑砰一声四溢出来,他再也坐不住,蹭一声站了起来,众人看他站了起来,也都忙着站了起来,乌压压的鼓起掌来。
陆少倌面色阴沉,也来不及说些什么话,只头也不回就走了,念夏忙站起来,要跟过去问他什么情况,可是,她跟到包厢门口,却又生生的止住了脚步。他若要说,何用她去问。她将听众们的热情看在眼里,却觉得无尽冰冷袭上来,那牙齿咯咯的打起颤抖来,心底那股子经久不散的雾霾又层层的拢了上来,阴翳的笑容渐渐浮现在她的面孔上,那是她凉薄心境的投射。
齐五边开枪扫射着那一个个涌动上来的敌人,边吩吼着咐身边掩护他的王小五:“你快回去,将三娘和寨子里的家眷们集合,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王小五抹着满脸的血汗,着急的喊一声:“当家的!我得贴身保护你!”
齐五嘴里骂声娘,嚎着嗓子喊道:“快去!他们要是不能活着出去,你就再也别回来见我!”
王小五揉着血泪模糊的眼睛,那潮意从眼睛渗到了心底,他一眼齐五的背影,咬了咬牙,叫了几个弟兄,跑回山上去。
此时,亦真看着情况不客观,正集合了寨子里家眷们,收拾了行李,打算找一条路送她们出去。她记得后山上有一条羊肠小道,那是山下人上山采药,用镰刀斧头一点点砍出来的路。那条路还是挚儿出去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但是要顺着绳子滑到半山腰上,才能转到那个小路上,也甚是危险。她便将小路的位置悄悄地告诉兰香,便紧紧的握住兰香的手,眼睛里噙着泪水,只是凝噎:“你一定要带着她们走出去。”
兰香抹着脸颊上的泪,泣不成声:“三娘,你同我们一起走吧!”
亦真眼神里是满满的不舍,可是她不能走。她狠着心将怀里的挚儿塞给兰香,哽咽道:“我不能走,这事因我而起,或许最好我还能帮上忙。但挚儿一定要离开这里,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你、你一定要保他周全——”
挚儿听得要和娘亲分开,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他在兰香怀里不停地扭动着、踢打着,嘶哑的声音哭叫道:“娘——娘——你不要离开挚儿——你不要离开挚儿——”
亦真听着挚儿的哭声,心就像被无数把刀子凌迟一般。到底要怎样的残忍,非得要把母亲和孩子如此分开?她多想什么都不顾了,只抱着挚儿,咱们母子永远在一起啊。可是她一想到那如潮水般层层围上来的陆家军。。。。。。那曾经和她站在一起的陆家军。。。。。。。。她便想到了那个人。她缓缓地摇着头,不,她不能走,她要和齐五守到最后一刻。如果他也在,她要亲口问问他,他是如何变得这样的狠心?为何一定对她们母子这样赶尽杀绝?
亦真泪流满面,再也忍不住,整个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她忙背过身去,凄惶的大喊一声:“快走!”
过了良久,她才转过身来,远远眺望着这群人沿着那条山路走了下去,心里安顿许多,便直直的奔着齐五所在的地方奔过去。满地的尸体,混着鲜血散发出腥味,两军正在酣战,眼看着那些陆家军一股股的涌围上来,齐五不再恋战,便下达了全面撤退的命令。
齐五眼睛已然是血红色,他定定的凝视着亦真:“大势已去,我不能看着他们都陪我死。”
亦真知道这是对的。
可是她回头看一看山顶上,她弯起嘴角,挂出一个苍凉的微笑:“我们还有退路吗?”
所有的余兵都退回了山上的寨子里,齐五凌厉的眼神扫一圈剩下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是血糊糊、烂糊糊的,那里面有自己的血、战友们的血,还有敌人的血!那些血痕将他们的眼睛都染成了赭红色。有胆小的人突然哭泣起来,齐五吼一声:“哭什么!我们虽然败了,但我们没有退缩。你们现在立刻整编,一点点的突围出去,然后去广州,去找孙先生,就说是我齐五临死之前的托付,他会善待你们!”
余兵们听闻此言,心里凛然一惊,眼神坚毅起来,他们齐声喊道:“血战到底!”
齐五这样的铁汉,听到这样响彻天地的呐喊,眼睛也禁不住湿润起来:“我希望你们走!即使今日你们走了,你们也不是懦夫,你们是更好地保存了实力,以后要将这些实力用在打鬼子上,而不是用自相残杀上!”
余兵们受到震撼,他们更加激愤:“那当家的和我们一起走!”
齐五惨然笑道:“我们已经打了五天五夜,他们虽然攻了上来,必定也已经疲惫,这山上咱们熟悉,你们现在走,应该还能突围出去。我得留下,我要替你们牵住他们!”
亦真道:“兄弟们,当家的不是懦夫,你们也不是懦夫,留得青山在,我们才能有更大的发展,更大的作为!你们抓紧从后面突围出去,快走!”
齐五看着三娘,那眼神里的浓情再也化不开:“三娘,你随他们一起!”
三娘摇一摇头,对着他笑起来:“这里,谁都可以走,唯有我走不得。这祸乱是我招来的,我就要留到最后一刻,何况,我还要当面问一问他!”
齐五看她坚定,便也笑起来:“好。我们一起。”
两人相视笑着,坐在寨子里的石阶上,随意聊着天,就好像那山下并没有什么敌军,两个人只是饭后出来看看光景。
其他的人也顺着后山的小路走下去。
陆家军终于攻到了前面来,纵然后来没有了齐五他们的防守,这山势也足足耽误了他们几个时辰的时间。他们高度警戒的端着枪围上来,本以为会遇到更为紧密的负隅顽抗,不期然却只看到他们两个人坐在那里聊天。
吴队长满心的无奈,却也不得不遵从军令,他软软的挥一挥手,道:“将整个寨子给我仔细的搜一遍!”
亦真便笑起来:“吴队长,久违了。”
吴队长忙拱手道:“少。。。。。。哦,三娘,好久不见。”
亦真笑一声:“你且不用让他们白费功夫,这里的人都走了。”
吴队长一惊,忙问道:“我们围的铁桶似的,怎么能有人跑掉?”
亦真只是微笑不语。
有士兵来指一指那寨子后面的悬崖峭壁,吴队长讶异:“那悬崖峭壁上何时开出来的路?”
又有士兵来报:“那悬崖上垂着数十条绳子,只怕他们早已经跑了!”
吴队长跺一跺脚:“你们还不顺着绳子去追?”
亦真哈哈笑起来:“吴队长,那些绳子下面一半被淋了麻油,上面一段被水打湿透,只怕你的人下去了一半,下面的人便点了火,那绳子正好烧到了半路上,你说,你的兵还能不能爬上来?”
吴队长叹口气:“三娘,你还是这样有智谋!”
亦真笑一笑,只是沉定的问道:“陆少倌呢?”
吴队长刚要说少帅并未随军来,后面却有一个声音沉沉说道:“亦真,你找我。”
吴队长一听这声音,心里一惊,不知道少帅何时赶了过来,他忙道:“少帅,您何时到的?”
陆少倌淡淡道:“你们攻上来的时候。”
她看着他,眼中极酸,像是那洋葱的汁水不小心浸入了眼睛,满眼里是浮影幢幢,似乎看什么都那么的不真实。她嘴角浮起一个凄厉的微笑:“你此次发兵剿匪,是为何事?”
陆少倌紧紧的攥着拳头,心里生出寒意:“我此次剿匪,并非因为我记恨齐五,只是因为匪徒劫狱,我需要给军民一个交代。”
亦真的眼泪不自禁的涌动出来,眼神透过模糊的泪光,遥遥的看过去,他的脸是是那样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你可知他劫狱救得谁?”
陆少倌的身体僵在那里,他缓缓的说道:“他们回报说,是伪造银票的犯人!”
亦真的嘴角哆嗦着、颤抖着,喉咙里像是有一把小刀在不停的割着:“那你可知那犯人是谁?”
陆少倌并未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他不知亦真文这些有何用意,便低声道:“犯人自是犯人。”
亦真闻言,那泪水更是一刻也不能停住,她便如离了水、干涸在沙滩上的鱼,窒息的像是要死过去一般,她大口喘着气,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那犯人是我,还有。。。。。。。你的儿子。”
陆少倌听了这话,就像是耳边突然炸过一个晴天霹雳,连人带着整个天地轰然击下。他身子微微一震,再也站不稳,就向身边歪过去,被身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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