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少年行》第63章


信云深一定不知道他这句话有多么残忍,无礼,自私。
让我陪在你的身边,看着你娶妻生子,功成名就,是么?!你会说你的妻子不重要,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是么?!
高放动了动唇,却没有将这些话问出口。他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又为何要摊明了,再让这个无情的小混蛋对着他为难?!
高放知道信云深这些天的迷茫都不是假的,甚至觉得这样的他可怜又可爱,但也许连信云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内心早已为一切设定好了轨迹和结果。他是不容许任何改变的,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他的一切迷茫与烦扰都早已有了答案。
可笑他到这一刻才看清楚这么简单的事实。
信云深是一个被众星拱月地娇养大的孩子,他习惯了一切事情都以他为中心。他聪慧过人,他认为自己的算计完美无缺,他也许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这便是他最残忍的地方。天真的残忍,才是最锋利的神兵利器。
高放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信云深,看着少年像只乞怜的小狗一样,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
信云深的眼眸是浅褐色的,挺直的鼻梁下是水润的薄唇。高放曾听老人说起,褐眸薄唇的人最是坚硬无情,轻易不要招惹。
他为何没能早一天警醒,还妄想以美□惑,以至于他此刻输都输得如此不堪。
高放没有回应信云深的殷殷期望,他只是迅速地缩了回去,又抱膝靠在床角,将脸深深埋进手臂里。
早已发热的眼圈终于再抵挡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高放咬紧牙齿,不发出一丝声音,也不让身体泄露一丝颤抖。
他轻易从不哭泣,这一次却不想委屈自己。最好让那些荒唐的喜爱和倾慕,都随着这些泪水流出身体,化作尘埃,飘散在空中,直到无处追寻。
信云深眼见着高放退了回去,如同一朵嚣张盛开的鲜花突然合拢起花瓣,将最美丽的内里全部遮挡起来。
他上前碰了碰高放,却被高放躲开。
信云深疑惑不解,他感到一丝委屈,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合拢的花瓣用防备的姿态拒绝他的一切交流,信云深只能先离开。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山洞边,又回头道:“小放,我明天再来看你。”
高放伸手摸索着抓过床头石桌上放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狠狠地砸向洞口,信云深只能赶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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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云深离开山洞,一步一挪地往回走,心里却总感到一丝忐忑。
他想着高放的身影。他的身影如此伤心和脆弱,信云深终是放心不下,脚步停了下来。白色的靴子踩在山路上徘徊片刻,终又转身飞快地往后山跑去。
刚到山洞外,信云深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他心里一紧,连跑带飞地窜进洞口。他的心脏再一次跳得飞快,却全然不同于被高放亲吻时的紧张。
如果高放出了什么事情——这念头只在脑海里滑过一瞬,便让信云深感到手足冰凉。
刚一奔进山洞,他便看到软软地倒卧在床边的高放。那散开的黑色长发如同绸缎一般,从床边流到地面。
信云深手脚颤抖地将高放扶了起来,他此刻是前无未有地手足无措,像个没用的孩子,只知道抱紧怀里的身体。
高放微弱的声音传来:“……你还不解开我的锁链。”
高放原来还清醒着,信云深瞬间狂喜起来,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他俊秀的面孔都现出了几分扭曲。
他不敢再任性,听了高放的话连连点头,手握着锁链一运力,将那锁链震成几段,又抖着手将高放的双手捧在掌心,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高放咳了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信云深见状又是大骇,高放低头捂着胸口道:“我旧伤复发,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山洞里草药齐全,你去给我熬一碗药来,我喝了就没事了。”
信云深仍旧僵着身体环抱着他,高放道:“你是呆了还是傻了?还不快去。”
信云深这才恍然回神,手忙脚乱地将高放小心安置,又去抓药熬煮,趁着药还在火上,他又腻到高放身边,轻轻抓住高放的手。
“小放?是不是那时候被我爹打的那一掌?”信云深轻声道。高放受的内伤他最清楚,早些时候已经医治好了,现在伤又复发,一定是因为刚才他情思波动,才又触了旧伤。
高放点了点头,似乎很是疲累地闭上眼睛。他好像又变成了自己曾经熟悉的那个高放,温和又柔软,敛去了一身妖媚惑人的艳光,只剩下似水的温顺。
信云深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高放的长发,将那水波一样的纯黑发梢在指间缠绕。
高放突然开口道:“云深,你现在知道了,我喜欢的是你,不是楚飞扬。我找楚飞扬真的有正事,你别再任性了,让我见见他吧。”
信云深听在耳中,心里酸酸甜甜,又有些苦涩,实在不是个滋味。
都到了这种时候,他哪还敢继续乱来,只能点了点头,又忽尔想到高放闭着眼睛看不到,便出声道:“我知道了,我去找他好了……”
晚上的时候,刚一吃过晚饭,楚飞扬就又捞住他。信云深这一次想逃避也逃避不了,只能跟着楚飞扬去了他房里。
信云深将自己团到椅子里,满面愁容地道:“大师兄,以前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去找小放,而是我自己也不能去找他。”
楚飞扬笑道:“为什么?你惹着他了?”
信云深一连串地唉声叹气:“我觉得没有,可是他觉得有。”
楚飞扬道:“什么有没有的。既然他不让你去找他,那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见他。”
信云深警觉地道:“不行。”看楚飞扬挑起眉尖,似乎想要训斥他的样子,信云深委屈地道:“我不是在无理取闹。只是、只是……”他扭捏了片刻,抬眼看到楚飞扬一脸专注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事除了告诉楚飞扬,也实在无人可以倾诉了。
他坐直了身体,嘟了嘟唇道:“高放以为我……喜欢他。但是我以后是要娶妻生子继承剑派的,他就对我拒之千里了。”
楚飞扬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忍不住叹道:“都是一团乱。既然如此,我独自去见他,你怎么又不愿意?”
信云深撇了撇嘴,自然不会将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透露,只道:“他伤好得差不多了。他一直就想离开呢。你一个人去见他,他肯定要走了。”
楚飞扬无奈道:“那你到底要怎样?”
信云深眉头紧皱:“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像以前那样……可是他不想。”
楚飞扬叹道:“他若是想走,我不去,他也一样会走。”
信云深苦笑道:“那怎么办?”
楚飞扬道:“和我一起去见他吧。正在找他的那个人,他一定很想见。至于你和他之间,你还是自己先想想清楚吧。”
信云深也再无别的办法,不管他有多不情愿让高放和别人见面,他此刻也只能点头同意。
信云深带着楚飞扬一起来到后山那处隐秘的山洞,高放和楚飞扬相见的时候,他一直守在一边,两人之间淡淡的疏离感让信云深没来由地放下一颗心来。
看来高放最亲密的人还是他,也只能是他。
信云深这样盲目地自信着,沾沾自喜着,直到楚飞扬带着他二人下了山,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见到了住在里面的那个男人。
高放一见那人,竟然立刻泪盈于睫,快步走了过去单膝跪地,低首道:“教主,属下办事不利,让您受苦了。”
信云深不敢置信地看着,看着高放像只可怜的小兽一样伏在那个男人的脚边。这又是高放从未有过的姿态,如今他就只在这个人的面前才展露出来。
听高放的言语,他们似乎是上级与下属的关系。被他称作教主,那这个男人,便是那传说中篡位夺权的天一教主君书影?信云深此刻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远不止主仆那么简单。
君书影只是有些恍惚地看着高放,甚至没有出手相扶,可是他们二人之间隐隐流动着的那般氛围,是任何人都无法横插一脚的亲密。
信云深想要上前拉起高放,却被楚飞扬从后面扯住,只能口里叫道:“小放,你这是干什么?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为什么还要给他跪?快起来。”
高放却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管仰头泪水莹莹地看着他面前的君书影。
君书影低叹一声,道:“算了,起来吧,没死就好。”
高放这才起身,将君书影打量了一番,低声道:“教主,您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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