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格》第57章


半个月了,虽然案情已破,朴民俊被捕,可警方却没有在现场找到李文学留下的一丝痕迹。在俊安慰马熙拉兴许爸爸逃了出来,可是马熙拉仍然不肯说话,像丧失了语言功能一样,总是痴痴地,木头似的。
朴家父子是否得到应有的报应,马熙拉已毫不在乎,在俊将整个朴氏集团顺利拿下,她也毫无感觉。她的心已经去了,随着那个人,一同去了。这世间万物,白云苍狗,任是谁,也不过是走一遭的过客。只是他先去了,在那开满彼岸花的路上,还像以前倚在樱花树下等她下课一样,约好了,就会不见不散。
夜,又深了,又是这样深不见底的墨色。马熙拉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楼下的路灯出神。在俊在马熙拉身后偷偷抹去了泪水,悄悄掩门出去了。他已经习惯了母亲夜夜都坐在窗下,他知道,她是在等父亲,等父亲回家。
那个人,真的去了吗,再也见不到了吗。
马熙拉两眼无神,毫无意识地望着楼下的小路,那个身影,她像等了好几个世纪,可是,她等不来他。
她没有抱着他的遗像大哭,也没有攥住关于他的任何身外之物大喊,她只是安静地,一个人,把心里那个人,一遍又一遍,重温,反刍,像是,他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她是想他,爱他,恨他,怨他。他什么都忘了吧,就这样一个人走了。再一次,丢了她。
可是,她忘不了啊。她还记得,他们初见的样子,图书馆里,他捡起她落下的书签,还给她时,因为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而一再忐忑地道歉。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他认认真真地穿着不知从哪借来的西服,不合身的模样她笑言一辈子都忘不了。她还记得,他们开始计划着去台湾,去那个明珠一样美丽的岛屿,就算她是富家千金可以一掷万金,他却拼了命地打工攒钱为她安排行程。她还记得,她最爱茉莉花,他就天天跑到很远的地方采一束给她,第二年,还送了她满满一罐他亲手做的茉莉花茶。她还记得,他半夜三更站在自己家门口,在雨中求着母亲答应他们交往。她还记得,她家破产之后是他第一时间拥住她说“别怕,有我”。她还记得,他执拗地拉起她的手从别的女人面前走过。她还记得,满树林的萤火虫在他们身边飞舞,他带着她奋力狂奔在小路上。她还记得,他为了自己可以挡下尖刀,可以连命都舍……她还记得,她什么都记得,可这千种万种情愫又与谁说。 
或许曾经会记录成几行文字,或许过往总在梦中搁浅,可时间却是不会停的。新的时间覆盖了旧的时间,新的记忆埋葬了旧的记忆,但那些以为封存遗忘的东西,直到夜深思索细细咀嚼时,方才明白只要发生过的,就永远没有忘记一说。
窗前静静的,没有风吹动,马熙拉却像迷了眼。那一年,花开得不是最好,可是还好,她有了他。又一年,花开得好极了,像专是为了他和她。可是这一年,花开得太迟,又落得太早,她再也找不到他。
眼中不知是不是泪水,湿湿的,快要溢出来。马熙拉恍恍惚惚的,他的眉宇就在眼前,她伸出手来,不哭,也不笑,只是伸手想去抚上他的脸。想亲口问问他: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李文学,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最后,连眼睛也看不清了。
他总是这样,只会戏弄她,这次,又是在玩捉迷藏么,可那都是小孩子的把戏,李文学,怎么能这么幼稚。
不是说再也不分开了,不是说要娶她的,不是说会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么。他向来说话算话,这次凭什么要食言呢!她不答应,他怎么能反悔呢!
马熙拉望着那条被路灯照得昏黄的小路,一夜,又一夜,总是没有他的身影,他,是忘记回家的路了吧,是迷路再也找不回来了吧。
摸着自己的心口,马熙拉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她不会疼了,再也不会了,让她疼的那个人,再也不在了。 
李文学,那么不会照顾自己的一个人,没有她,要独自怎么过呢。说好了的,她要监督他每天按时吃饭,领带的颜色也要她亲自挑才行,她会在家做好饭菜一直等着他下班回来端上一杯热茶,她还要陪他参加出版社年会让所有人都喊她李夫人,她也会给他乖乖抱着再也不推开了。还有,不是还要喝鸭汤、鹅汤、乌龟汤吗,不是要天天换着花样的吃吗,不是要天天亲一下她才行吗,不是还有许多个来日方长吗。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她都记得啊。
那个人,还在她耳边悄悄地说过:熙拉,我要给你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
她准备好了,早就准备好了,无论钻戒好不好看,她准一口应下,可是现在,她的新郎去哪了。
李文学,骗子,混蛋,无耻!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了!自己到处风流快活了!
李文学,为什么不回家,难道不知道她一直在等他!她不允许他不回家,她,要去找他,要亲自找他。
☆、绵延
迷迷糊糊又是未眠之夜,天光大亮一早送在俊出门时,马熙拉突然拽住了儿子,在俊惊讶母亲这“反常”的举动,马熙拉只道了句“照顾好自己”便再无多话。
只想着母亲是在渐渐走出父亲死去的阴霾,在俊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抱了抱母亲,又说了句“放心”才跨门离去。
一切都是照旧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晚秋的空气灌进窗口,把房间仅存的温度都一扫而空。马熙拉坐在窗下,将提早写好的一封信展平压好,着了黑色的大衣,驾车向城市的最北边驶去。
那是北汉山,显露出初冬冷峻的北汉山,上次来时,还是夏水潺潺,今又重逢,已是落叶枯干。站在山脚下,仰首望去,巍峨黑黢的山脉如不可征服的险恶之境,马熙拉从未一个人攀爬过这样的高山。但她并不畏惧,也未迟疑,只在她和李文学曾走过的那条小路上静静站了一会儿就向山上走去。山中有公路可驾车而上,可她,偏要亲自登顶。
马熙拉还从没走过这样漫长崎岖的山路,也从没上过这样危险的小道,几次跌倒却也并未让她放弃。她是要去到释迦如来磨岩佛面前,那是李文学当日遥拜的誓约,是她坚信的未来,如今,虽然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曾经的一切都还真实存在。
冷冷松风,冽冽山海,马熙拉单薄的身影和青灰色的北汉山融为一体。冬不深,人,却已成冰。
她像是不知疲累,脚下也磨出几个水泡,可是人们常说,身体的痛苦可以减轻心里的痛苦,旧地重来,故人不在,马熙拉身上的不堪重负是否能缓解心里的磐石泰山?她的身影,离山下越来越远。
步伐渐渐放缓,额头的汗水也湿了鬓发,马熙拉并不理会这些,就算是平日精致呵护的妆容,如今也是毫不在意的淡淡素颜。手上因为几次摔倒而磕出血迹,裤腿也沾着泥土灰尘,然而她还是到了,终于到了。马熙拉站在释迦如来磨岩佛脚下,可这高高在上的佛祖,竟不能如她小小心愿。她当日,分明虔诚跪拜,倾其所有赤诚,求能与他一生相伴……
筋疲力竭地跌坐在地,马熙拉任这山风肆意吹乱了长发,虽是猎猎,可旁无一人的四周却显得格外宁静。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她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她会在和他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就告诉他自己有多想念。不会因为朴泰秀,不会因为金贤静,不会因为任何一个本就和他们不相干的人和他无理取闹,更不会轻易怀疑他推开他。如果真的有如果,她一定牢牢抓住他,不再和他争执,不再惹他伤心,不再辜负他……她欠他,欠他一个妻贤子孝的家。
佛祖慈眉善目,永远都是悲悯的样子,可这可怜正待解救的女人,却无助地跪在这石刻面前。马熙拉双手支撑直起身子,闭目而跪。如果相见是为了更加长久的分离,如果失去才能成为永恒,她也祝愿那个人,在另一个世界,珍重、珍重。
有不知名的飞鸟掠过头顶,马熙拉举目望天,空落落的天,什么也没有。不知那些淡薄的云层里,是否有她思念的人?
马熙拉拖着因为爬山几乎虚脱的身子走到陡崖边,不见其底的峰石像巨兽的血盆大口正等着猎物的自投罗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四十多年的人生,便要在此做了决断。这些年,与他分开的时光,又真正好受过几日。
“文学!李文学!”马熙拉突然哭着向山中大喊,十多天里,她从未掉过一滴泪,从未说过一次疼,可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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