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手记》第5章


其实谢微还是懂得基本的社交技巧的,比如他坐下之前先露出一个谨慎而礼貌的询问眼神,等到对方回以笑容,才放下餐盘入座,然后把小盘里装的水果沙拉放到桌子中央,示意共享。
我立刻老实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苹果味儿不错,又脆又甜。
如果不是有什么深交,饭桌上的话题也就是“今天天气不错你最近忙不忙老板又有变态的倾向了”之类,再就是最近的新闻热点。谢微属于不太关注时事的人,所以有点插不进话,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托付一下:“那个,我最近要去上海出差,这几天你把饭卡借给小谢刷一下吧,让他给你现金。”
这样你俩每天还能一起吃饭,都不至于太无聊。
“好啊。”pika长得不算柔和,私底下却相当好说话。谢微赶快咽下嘴里的食物说谢谢,然后转脸看我:“你要去上海?”
我听出了他真正想问的那句话。委实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见她。
“去给合作方送产品,不一定有时间。”而且我并不想在pika这个不知情的非熟人面前提起自己的隐私,还好能维持住一张漫不经心的微笑面孔,“所以这几天拜托你照顾小谢了。虽然他比你大。——你比她大,是吧?”
谢微点头:“嗯,我们同年,差了几个月,她是射手我是双子。”
我一口汤差点呛在喉咙里——连星座都出来了,少年你敢有两句符合科学工作者身份的台词么?
pika却有些惊异地挑起眉:“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射手?”
“很久以前说过的。”谢微用纸巾抹了下嘴,一脸的认真,“小时候一起玩,大家交换过生日,你不记得了?李泉六月生的,刘伊90年12月,整整比你小一岁,严博……”
“……你记性真好。”pika的眼睛越瞪越大,几乎占据了半张脸。
“还好了。也许你自己不会察觉,但无意间的细节会印象很深很深。”
谢微这句话让我恍惚了一瞬,总觉得里边藏着什么更深更细微的东西。
但坐在他眼前的女孩子却心不在焉,她放下手里的餐具,有点出神地望着某个方向,那里机器猫正跟外事主管用英文说笑着路过,我忽然发现这个人也不是全无萌点,他的声音低沉微哑,语调却温软至极,每一个停顿每一处转折都是柔的,没半分棱角。
去上海的火车就在当晚,我买的不是高铁而是卧铺,这样有足够时间在路上好好整理脑子里的一些事情。
提示音响起,手机屏幕上好几条群消息在闪动,过去的六年里,我加了罗文欣所在的每一个企鹅群,包括我从来不看的美剧、幻想小说,甚至女孩子的美容护肤减肥群。为了避免长期潜水被清理,我会定时做一些没营养没意义的发言表示这个号在活着在看着,但罗文欣发言的时候从来不接话,在很多群里她并不知道我也在,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现在闪烁的是个读书群,某个小萝莉发泄说领导真傻逼开会开到现在。罗文欣很快回复了一句:“……加班到现在,还不知道晚饭吃什么。”
已经将近十点了,我突然想起其实我也没吃晚饭,但是不饿,只觉得胸口那个地方有点发空。
一个不爱你的人会给你这种感觉:离TA越近,越觉得这个世界都很空。
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并不会对我第二天的工作状态有什么影响,周六我很快办完了要交接的工作,还吃到了闻名已久的红宝石蛋糕。返程还需要几天,而这个也许可以算中国最繁华的都市,却让我提不起什么游玩的兴趣。
拿着火车上买的地图,随便选了一条街转悠到天黑,一抬头就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大厦——也许谢微说得对,潜意识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居然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她的公司楼下。
大厦还是记忆里的样子,那一年我刚毕业,对人生没有任何规划,也没想过要在哪里发展在哪里安家,知道她在上海,就提起行李箱跟了过来。第一份工作是某点中文网的编辑,不分白天黑夜地跟作者周旋,签约上架催更结算……最后逼我离职的不是工作的繁重,而是因为工作繁重,常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她。
无法忍受的我下决心忘了她,回北京复习考研,分数很危险,被调剂到了那个很冷并且在一般人看来没什么用处的专业。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接到了她的电话,不知是谁跟她说了这件事,罗文欣在电话里说:“祝贺你。”
这三个字击溃了我,或者说,她久违的声线和温柔击溃了我用尽气力建设起来的心理防线和伪装,我在电话里没出息地哽咽,我说文欣我想你,我想离开北京,我想到上海去……
可是有些话只能说说而已,比如我爱你……比如我想你……比如我要到你身边去。
眼前的大厦灯火通明,灯光在夜色里是很美很温暖的浅黄色,但我清楚这些看似美丽而温暖的窗口,没有哪一处能够收留我的这颗心。
罗文欣在忘了哪个群里说过她周六要加班,我抬手看看表,已经将近九点了,犹豫一下举起手机,对着通讯录天人交战了很久,最终还是拨打了另一个号码。
“喂?”谢微接的倒是很快,但是信号极差,死啦死啦的电流像是要把耳膜磨破,干休所的手机信号糟糕到令人发指,可能因为老头老太太们不怎么用手机。
“你猜我在哪里?”
那边没有立刻回答,过了片刻谢微的声音清楚了一些:“在罗文欣家?”
这小王八蛋:“喂,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什么什么奇怪的东西……”谢微的语气听起来很委屈,“老同学了千里迢迢见一面,带回家坐坐很奇怪吗?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真不知道小样是装傻还是真的CJ。
“我在她公司楼下,哎,都说什么物是人非,在我眼里物也照旧人也照旧,只不过都跟我没关系。”
谢微发出一声短促的气息,像是笑又有点不像,停顿一下才道:“那你知道我在哪儿吗?”
“这么晚了你不在家?不怕冯姨着急?”
“我在楼下,pika家里。”男孩清润的声音流露出一丝腼腆,“她爷爷奶奶还记得我,说让我经常来玩。”
才一天就熟到登堂入室,以后谁跟我说这货情商低我跟谁急。
“好吧好吧,不聊了,你继续在老头老太太面前装乖宝宝吧。”我准备挂机,谢微却忽然道,“你真的不准备上去见她吗?”
“不准备上去,如果她下来时迎面能遇到,就叙叙旧好了。”
“哦,好运。”
我的运气并不好,那天晚上罗文欣和她的同事下班走了大厦的侧门,由于某种莫名其妙的自矜和自抑,我直到登上返程的火车也没有见到她。
回到北京的我发现谢微和pika已经成了愉快玩耍的小伙伴,直到很多年后,久远到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们俩,才从谢微留给我的一本日记里知晓了他们之间的一切。而直到我老,直到我死,都没有想明白命运究竟是一串冥冥中早已写好,还是无数偶然组合而成的、无法预料的数字。
☆、第 6 章
【谢微日记 2014…3…7】
俗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其实记忆也是一样,当你需要回想起某些很重要的内容时,会发现它们在你脑海中苍白淡薄得如同很多年前的散碎书页,要花费很大力气才拼得起来。
童年对我而言就是这样的记忆,住在干休所旧楼房里的我还很小,记得pika的爷爷退休前是总参机关医院的儿科主任,因为部队出身,所以医术精湛但手却重得难以形容。我已经不记得老爷子当年的模样了,却对小时打青霉素皮试的痛彻心肺记忆犹新。而pika的奶奶却是个慈祥温弱的老太太,她打开门时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莫名觉得很暖。
“小伙子,你是……?”
老太太大概把我当成了慕名来找爷爷看病的患者,而且我手里还拎着冯姨买的礼物:一盒老年人参茸口服液和吴裕泰新出的竹叶青礼盒。我有点紧张,把早已想好的词一口气说出来:“奶奶您好,我姓谢,是以前的老邻居,我爸爸就是在XX大学教法律的谢有顺,在爷爷这儿治过病的。”
“XX大学?……姓谢?”老太太努力回忆着,然后有些惊吓地抬起头看我,“那个谢教授……不是早就……”
“是的。”过去很多年了,再提起这件事我已经不会失态,“他过世了,空难……就是飞机失事,我父母都没了。……我跟着我爷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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