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将息》第23章


他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也对他因材施教的激将法感到满意。他转过身,走向他的卧室,在关上门之前,他说,冰箱里有食物,应该比我的手好吃。
卢月看着他消失在氛围诡谲的客厅,仿佛体内某个堵塞良久的节点被他击碎,打通。她意识到,原来自己对现实世界仍持有机能的波动和需索,例如饥饿,反击,自惭形秽,甚至还有她一直无有去实现的感恩。她以往的人生,总是在以自我为圆心的范围中执着行事,将追求安全感的狭隘心胸转换为迷乱的投射,不惜代价去饰演一个拼凑和替代的虚假角色。角色扮演终究具有冒牌的属性,需要持续改变来维持世俗观众所认同;这种改变令她如同持续在泥沼中沦陷,只是;当象征着追逐名利的浓稠粘土将她的头顶淹没,她终于完全失去了自己。
如今是那个眼神冷漠的男人将她从泥沼中抽□□;并且逼迫她与自我认知兵刃相逢。逃避现实黑暗;这是弱者的表现;而同时遗弃光明与黑暗,或许确实如同权衡所形容,是废物。卢月心想,废物的存在以及死亡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她还能发现另外一种人生;摒弃追名逐利与患得患失,完成自我定位而不浪费时间,忽视异样的注目,拒绝任何的单向夸张,不随波逐流地爱与恨,不提倡经不起时间印证的滑头与机灵;用真我的面目在繁华旖旎的世界中轻松自在穿行而过。。。那么;她将愿意,多与这个世界发生关系;即使多活几辈子。
后来。卢月如同重生般回到了工作岗位;当她经历过与世界短暂的别离,她转换了观照世界的角度。她不再怨恨唐棠和张青子,试图从她们身上挖掘闪光点。譬如唐棠,她注重利弊得失,为达到目的不折手段,但她对感情有惊人的执着,且在感情波及的范围内任劳任怨。如张青子,她油嘴滑舌,擅使弄小聪明,但她工作从不拖泥带水,风行利落,效率出众。
当卢月如此去观测现实时,巧妙淡化了与这个世界的摩擦与冲突,她拥有了更多时间来思索自己的人生,而非停留于如何惩罚恶人。她认为这比过去略微有了意义。即使在公司内部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失势的小三,因而对她的遵从大不如前;她也没了计较的欲念。
卢月开始寻找大量优质的书籍来阅览。历史,哲学,宗教。试图从中寻找与她重新向往的人生图景里蛛丝马迹的联系。她也在工作闲余,执起了弃置良久的画笔,当然她不再画樱桃小丸子,而是临摹一些古风的画作。外人看来,她已经成了与他们所认同的真理背向而驰的消极人士。面对质疑,她通常一笑置之。
上层领导发现她的转变已经与公司所倡导的奋发图强的精神相悖,在多次谈话警示后,她仍然没有回转之意;最后领导决定将她调配到清闲的部门。她没有提出异议。
后来发生了一个意外;才让她的调配没有得以成为现实:握有公司最多的股份的权仕和死了。
卢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无太大的惊讶。患有心脏病的权仕和平常就以药物维持器官的正常运作;或许是因为沉迷酒色,或许是因为别的,权仕和永远地撇下了他从父辈手里接下的事业。
卢月没有去参加权仕和的葬礼。身份的尴尬使她只能在心中默默悼念这个与她生命发生过短暂关系的老人。然而比权仕和的突然死亡更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律师竟然通知她,权仕和为她留下了一份可观的遗产。?
☆、第十一章 涅槃(2)
? 又到一年春雨绵绵时。时而密匝、时而稀疏的雨粒宛如喝饱水的茶叶般用尖细的一端垂直地陨落在润泽的土地,空气里时刻都氤氲着潮湿的馨香。
卢月换上一套肃穆的正装,撑伞徒步到离公司不远的律师事务所大门口。抬手看表,时间刚好。她深吸口潮湿的空气,再徐缓地走近那扇玻璃门。
律师办公室里,已经有人比她先到。用非善意眼神打量她的中年妇人,以及和卢月年龄相仿的衣着颜色鲜亮的青年男子,还有权衡;他们都不发一言地坐在沙发上。氛围静谧得稍显凝重;似乎在预示什么关乎命运的审判。
律师进来了,他同样穿着正装。只见他摊开一个深棕色牛皮外壳的资料夹,直截了当进入正题,严肃又专注地宣读了权仕和的遗嘱。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十分钟;遗嘱的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集团的产业股份全由权衡接手;中国境内的房产;权衡有优先选择权;韩国境内的房产分配给夫人金玉珠和儿子权载雨;权衡选择剩余后的房产由卢月获得。
遗嘱宣读完毕后,金玉珠用韩语咆哮出尖利的一声。权载雨的神情显现出强烈的质疑与不满。权载雨和金玉珠用韩语交流几句后,接着用略为跑调的中文质问律师,这不可能,叔叔怎么会分到这么多?你是不是看错了?还有这个女人,她凭什么有房产我爸爸是不是疯了
律师严肃地说,遗嘱是权先生病危口述,我如实记录的,权公子若是有疑问可以走法律途径,我不做任何解释。
权衡在一旁,神情漠然地点燃一支烟。他的置身事外,就好像这巨额的遗产对他的人生而言并不产生任何变化。而卢月却生发出逃离的想法,她根本不想要房产;来到这里的原因,基本是出于尊重死者临终心愿。
金玉珠不满遗产所得,她将怒气转移到卢月身上。先是用韩语对着卢月嘶吼,辱骂;而后转变为激烈的动作。她从沙发上拎拽起她昂贵的菱格方包,朝卢月方向投掷过来。卢月避之不及,额头左侧被并不柔软的包砸个正着。她顿感眼前昏花。试图站稳后,她踉跄着地往门口逃离,却被权载雨生拉硬拽回到原处。
母子合力将她掀到在地,金玉珠的手掌心又重重扇了她的脸颊几下。声音清脆,手法利落;想必是有经验的行家。权载雨的中文虽然蹩脚,却还懂得骂贱…人,荡…妇,骚…货。
此时遭遇的一切,使卢月在心里感叹道遗传基因的强大;权仕和的暴戾粗鲁的基因完全被权载雨所承接:他们都热衷扯女人的头发;并且施予不留情面的暴力。
律师是见过场面的人,佯作阻止殴斗无效,只好摇头叹气。原配打小三不致恶果,是道德层面的纠葛,法律爱莫能助。
卢月其实早就预料过会有今天;只是没料到对方如此彪悍勇猛。她不准备还手,只是但愿自己不要流泪和□□,至少看上去不那么可悲。
这场闹剧最终被权衡收束了。卢月如同一株满身覆盖泥土的纤弱植被,被他从复杂的地理环境中连根拔起。她在意识消失之前,眼睛撑开一丝缝隙,晕染模糊的视线里,发现他幽暗深邃的瞳孔里有自己狼狈不堪的脸,她在这诡谲的反光映照中,努力使自己微笑。这并非佯装坚强,她只是突然想在这里,这个奇怪诡异的场合中,找到一个不憎恨她的灵魂。而承载这副灵魂的肉身可以让她放心地依靠,拥抱。
一分,一秒,也好。
没有谁了。
她心里想着,你不恨我吧,不恨我吧?小权先生。
于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戒除所有防备与功利,扑入一个并不熟知的男人怀中。那似曾相识的、隐约而诡秘的檀香气味,竟然是他身上的味道,如此令她镇定与安心。这是从未拥有过的安全感。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带着微笑。
苏醒的时候。她躺在黑色缎面质感的床单上。比其他感观先抵达的是檀香气味。如教堂里的祈祷者的诵诗吟咏,又如寺庙门口朝拜者的口念经文。这味道仿若神秘祥和的音波波纹,曲曲折折、隐隐约约地渗入干裂灵魂的罅隙。令她镇定,安然。
卢月从床上起来。发现头部有被绷带缠绕的紧绷感。有人为她的伤口进行了处理。她也被换上了宽大的男士睡衣。黑暗中,她摸索着找到门锁把手。
客厅里,只见权衡伏在棋盘上睡着了,他仍然穿着白天在律师事务所的那身正装。他的面部朝着棋盘,看不见五官神情。灯光下他的睡影显得孑然,孤独,掩盖了他精神奕奕时的凌厉。
眼前这个热衷与自己博弈、将自身包裹森严的男人;他对来自现实的黑暗与光亮都透析明觉。不知是汇集并损耗了多少的历练与苦痛才能煅淬出此般宠辱不惊的外表;以及讳莫如深的灵魂。他埋藏的神秘过往引发了卢月对他的好奇。
她回到卧室取了一床薄被,还未走近他,他便惊醒并用戒备的神情打量四周,再看向比他更惊慌的卢月。他对客观世界总是充满了戒备;这是他难以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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