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将息》第31章


他说,我好像还没送过你什么。
卢月瞅着他若隐若现的轮廓,笑着说,那我考虑一下我要什么。
他说,我已经想好了,这个礼物不容易被忘记,会跟着你很长时间,你曾经也送过一份相同的给我。
卢月好奇并期待着他的揭晓。黑暗中,他抓住她的手,放到离他鼻息很近的位置,他的唇碰到了她手背上的肌肤,倏尔变成了坚硬的触感。他用双排齿缘钳制住她手背上的肉,磨砺,直至渗出了腥咸的液体。这一刻,卢月闭上眼睛,接受这份来自权衡以及命运的馈赠。她从这肌肉撕裂的疼痛中,感受到他在她生命里倾注和施予,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情感宣泄。而后;他将她手背上的血一点点吸允,对她说,倘若有天我们患上了老年痴呆;走散了;或是忘记了对方长什么样子;这个印记就可以帮我们唤回一些记忆。
她在黑暗中点头。她知道他能看见。她当时认为,“走散”不过是今生今世终结时才会需要完成的步骤。

☆、第十四章 梦兮 (2)
? 一个月后。权衡单膝跪地并将一张世界地图递到卢月面前。她看到地图上被他用红色签字笔勾画出的爱心图形。每一个爱心下的地名都是他们在不久后的将来会去到的地方。他要冲破所有禁忌和阻力;用一场仪式向世人宣告他们的爱情。他不准备举行隆重盛大的婚礼;只打算在别墅的庭院里置办一场简单的亲朋聚会;然后就带她去旅行。他说;他要带她日本看樱花、去布拉格的广场上喂食鸽子、去拉斯维加斯看水幕表演、去威尼斯划船。这些行程都是他曾经因为争名夺利而弃置的计划。如今他对生活有了新的期许;并想为此做出改变。
拍摄婚纱照之前,他请来了明星化妆师为他打造出最美丽的新娘。卢月坐在灯光耀眼的化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从素颜到被轻轻拍上粉底,刷上腮红,抹上眼影;整个过程流畅;完成顺利。她的内心情感并非惊涛骇浪;只有微微起伏的波痕。她明白过于激动的喜悦是不易长久的;唯有将此种情感浮动拆解、剖分;越细小就越会令她能够感受到喜悦的持续。
她换上了婚纱。造型师露出满意的笑容。就在她即将走进摄影棚的时候,陈岚的突然出现令她惊诧,随之而来的是感动和满足。她曾经以为她的婚礼会没有亲朋好友参与祝福,如今这唯一的担忧也击破了。她感到幸运。她看到陈岚曾经的红发染成了黑色,衣着也变得不再鲜艳,如此的装扮反而更显她年轻和自在。陈岚似乎发生了许多事;神□□诉还休。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便主动询问。
陈岚说她爱上一个男人,正在努力为他做出改变。他们曾经因为赌博相识相恋;但亦因为赌博令他们的生活无数次陷入惶惑和疲惫。
卢月对她说,赌博会让你们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生活始终处于恶性循环状态。
陈岚含泪,低头,沉默;她的表情始终别扭。卢月安慰自己或许过段时间情况能有所改变,毕竟母女二人聚少离多。这时,在摄影棚等待良久的权衡出现在化妆间。权衡叫陈岚伯母。陈岚似乎对这个多金的新女婿还未熟悉,表现得略微不自在。权衡并不介意;他吩咐司机先将疲累的陈岚送回别墅休息;接着陈岚神情木然地跟着司机走出了化妆间。
卢月对权衡说,我觉得我妈好奇怪。权衡问,怎么说?卢月微蹙眉头沉吟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我想或许分开太久导致了生疏。
权衡牵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说;别想多了。我倒是有一个感觉。他突然的停顿让卢月好奇。什么感觉。
我的感觉就是,你今天好美。权衡对着她笑,深邃的瞳孔隐隐泛光。卢月也笑;她被这抹发生于权衡身上的难能可贵的光泽感动。她挽着权衡进了摄影棚。一进去就是一整天。
四月。初夏的能量蕴藏在和风中蠢蠢欲动。植物的馨香在庭院里发酵、扩散。蔷薇花铺满的砖墙宛如细密柔软的波痕微漾。风与植物都在密切又盎然的交合,并用灵动的方式向对方投递出最大限度的赞赏。秋千上的卢月使自己的身体摆动出与微风拂动的节奏相似的频率,似乎如此她便可以轻松地融入自然。
满地的五彩气球是昨夜陈岚和几个热心的同事帮忙吹鼓胀的。明天天未亮新郎就会带着他声势浩大的接亲队伍踩破这些气球并制造出喜庆的声响;他们会向送亲的同事送上红包;然后才能将新娘接走。
权衡特地为卢月举办了中式的婚礼。这使她感动。
陈岚睡到中午才醒来;她吃完饭就到院子里和卢月聊天。聊了一会;她的神情突然变得懊恼,她说,我还没给你准备嫁妆。卢月笑着摇头说,有你在我就满足了。
陈岚却一直自责,非说要带着卢月去逛街。卢月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去了市中心的商场。母女在商场里转悠了一个下午。卢月看中的陈岚都说不好;却也不给出建设性的意见;只是拉她去另外的店面。如此反复、折腾到黄昏降临,她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对卢月说,改日再买好了。
卢月点头赞同,她已经有些疲累了。她必须保存体力迎接十二点后对于她而言十分重要的日子。
陈岚却在此时向卢月告别。小月,我有些急事要处理;必须离开。卢月不解。可是我明天要结婚啊。陈岚表情沉重地叹气,似有何难言之隐。她松开牵住卢月的手;转过身;背影逐渐移动向商场一层的尽头,之后;消失。
就在方才卢月分明感觉到陈岚的手在颤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岚再次丢下了她。在她婚礼的前一天。没关系;反正习惯了。她伫立在人来人往的商场走廊里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明天,新的太阳会升起,今日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好与不好,何必较真。
回到别墅。她想给权衡打个电话,手机却不知何时不翼而飞。她借了同事的电话给权衡拨过去。权衡听到她的声音似乎十分意外,他问,你回家了?她疲累地说,是的,回家了,电话弄丢了。
权衡在电话那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继而声音又回复了平静。回家就好,等我来接你。
嗯;我等你。她回应他却莫名想流泪。她不明白为何会在大喜日子的前一天如此伤感,或许是因为陈岚的离去,或许是因为她太想嫁给权衡,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对着电话轻吻了一下,气音震动着电话听筒,将她的耳膜弄得发痒。
她也对着电话吻了一下,对他说;我爱你。卢月不知为何今天特别想对他说这句话,仿佛不说就会来不及说了似的。
他说,我爱你。没被他藏住的梗咽被她真实地听到。他是在哭吗还是她的幻听
她说,电话是我借同事的,我要还给她了。
他说,嗯。记住等我。接着他挂断了电话。
青黑色云块以极慢的速度在墨兰色的天幕滑动、扩展。此时庭院上的天空就像是一个壮硕的鹌鹑蛋的局部特写;后来;斑驳氤氲成全黑。别墅里来了新的宾客。这个人的出现让卢月所有不合时宜的怅然都一扫而空。
关心来了。卢月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一道光芒出其不意地降临,并将她略显晦暗的婚礼前夜照亮。她们紧紧地拥抱。卢月差点热泪盈眶。关心附在她耳边说,新娘不准哭。她点头笑着说,你能来,我实在太高兴了。关心却一拳打在她胸上咆哮;废话,你丫结婚我都不去,谁他妈结婚我还能去?小平胸,明天换新娘服得挤□□吧?
卢月听到关心在和她开玩笑,就如她们念书时那般亲切、幽默、无所顾忌;心中的喜悦难言,她也一拳打到关心的胸上说;必须挤,你以为谁他妈都跟你似的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两人在秋千上贫嘴了一阵,笑声言语都与曾经无异。
关心瘦了,也比上一次见到她时憔悴了许多。她告诉卢月,股市跌得厉害,最近总是失眠。卢月看她原本鼓胀的脸颊如今略微凹陷;心中略微泛酸。她想起权衡的床头柜里有从美国购买回的安眠药,听权衡说效果极佳。她便从卧房中取来药盒拿给关心。
关心或许是失眠得厉害,看到安眠药仿若看到了救星。她将药盒装进包的夹层,朝卢月拱手说,多谢,我从小到大生病从不吃药,所以药效很容易在我体内发挥作用,这回看来是有救了。接着,她从包里取出两份红包递到卢月手中。她无精打采的眸子忽而振作起来,她说,虽然送钱很俗气,我们也走走形式。一封是我的,一封是老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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