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279章


如今他还希望皇后出手制止张鹤龄,简直犯傻。
气急之下,何文鼎不愿再与他们共处,索性拂袖而去,任他们在身后愤怒责骂!
事后,皇后不管是非曲直,非逼着朱祐樘把何文鼎下锦衣卫狱。
至于皇后用了什么手段说服了朱祐樘,何文鼎在锦衣卫保守折磨,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李广出现在了牢房中。
何文鼎伤痕累累,可见到他时,仍旧尽力挺起了腰杆,道:“李公公终于来了,我还怕等不到你来看我呢……”
李广阴测测地笑道:“何公公哪里的话,皇后交待的事情,咱家怎能不从?”
“皇后?”何文鼎冷笑,“她究竟说了什么,让皇上不念旧情,将我囚禁在此?”
李广得意道:“是咱家教了皇后一个好办法……何公公,您不是女学士的好友吗?假若让皇上觉得,您明明知道女学士身在何处,却不肯告知皇上,那您说,皇上会怎么看你呢?”
“你!”何文鼎情绪一起伏,身上的伤口便隐隐作痛,惹得他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会严刑拷打,审问我是谁指使的……”
李广很快接话道:“不错!何公公,是谁指使你以下犯上,不分尊卑,胆敢打骂皇亲国戚的?!是不是沈琼莲?”
“你也配叫这个名字!”何文鼎狠啐一口,李广一心想要找到李慕儿,只不过是为了日后平步青云。而他所作所为不过是妖言惑众,欺骗今上罢了……
想了想,何文鼎冷笑道:“好,我告诉你,确实是有人指使我的。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李广也知道他恐怕有诈,不听又不甘心,便只是凑近了一些,与他隔了一个身位,侧耳问道:“谁?”
“是圣贤之书教的,孔孟之道!”何文鼎一字一句说完,突然抬起一只脚冲李广狠踢过去,将将踢到他那尴尬之处,疼得他呲牙咧嘴!
“好啊!你!何文鼎,你这是自找的!来人呐,皇后有令,今日何文鼎不招供,便任咱家处理!”
人群涌进,看起来不像是锦衣卫,而是宫中都人。何文鼎视线模糊,任凭他们解开束缚,推翻在地。身上的剧痛一下下传来,渐渐又消散了开去,身体已经慢慢失去知觉,他索性也不愿再去思考……
有老者说过,人死前会看到自己经历的一生。而他只想回忆那个安静的早晨,有雾气弥漫在外,他端着茶水照常走进乾清宫,却看到了一个单薄女子的身影。
长袄缘襈看带,绣有禽鸟图案,长裙横竖襴并绣缠枝花纹,衬得她身段秀丽,却又威风凛凛。
他看得愣了愣,随后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微笑道:“女学士,早。”
……………………
“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让我得了这份好差事啊?”
“你这是好人有好报!宫中就需要你这种敢于做出头鸟的人!”
“公道在人心,我只是不想做个虚伪之徒。”
“说得好,衷心正直,我交你这个朋友了。从今以后,我们在这宫里,相扶相持,对抗一切恶势力!”
……………………
莹中,说好一起在宫中相扶相持,你怎么就先走了呢?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坚持?
好了,这下好了,你且再等我几步。来生,我们还能交个朋友,对抗一切恶势力……
☆、番外五:钱福
“咳咳……”春日的杨柳絮,即便到了夜里,还是无孔不入地在空中飞扬着,惹得人鼻下又泛痒。微弱的烛光时不时摇曳出好看的形状,倒映出案旁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他看起来文文弱弱,却有股说不出的儒雅气质。
“咳……”又捂嘴闷声咳了几下,他才执起笔来,在纸上用十分好看的字体写道:
青岩吾妻,见信如唔。
今日晨间的时候,邻户的小子又来找为夫做学问,为夫本想偷个懒,不愿与他一般计较。谁知道啊,他竟搬出娘子你来压我。为夫细细一想,若娘子在此,必定也是要骂为夫小气的。谁叫我家娘子,是青岩镇出了名的菩萨心肠啊!
可是为夫着实觉得奇怪,当年与娘子初识之时,娘子明明就是个冰山美人,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点情面都不给呢!为夫记得你说过,全是因为莹中,你才会有这样的改变,变得热心,变得多事……呵,说起莹中妹子,为夫亦十分挂念之。
有人说她早在战场上牺牲了,有人说她与人私奔了;有人说她行走江湖做了西河派掌门,也有人说她还在宫中,明明到了放归年龄,却还不愿出宫。
为夫虽挂心得很,却也相信妹子一定过得很好。我们那么聪明豁达的妹子,她一定能过得很好。
何况,这青岩镇山好水好,为夫实在是舍不得离开了。
还记得,咱们刚到青岩镇的时候,娘子就告诉过为夫,这是我丈母娘的家乡,吓得为夫入了村就差点磕上三个响头。娘子也告诉为夫,母上大人是在生育娘子时,难产而去。这让为夫终于明白,当年娘子为何不愿接受为夫的心意,不愿早些给为夫照顾你的机会……
其实,为夫才不介意有无子嗣,为夫才不希望有人插足你我的感情。为夫虽然金榜高中,却不过是个翰林院修撰。如今辞了官,更是一介凡夫俗子,既无万贯家财,又无潘安之貌,而娘子却能许我一生,与我举案齐眉,比翼成双,为夫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只好来生来世,生生世世,再娶娘子,答以报恩。
唉……仔细一算,你我成亲,已是十年之久。而娘子独去某地,至今七年整。犹记得那时,娘子经常同为夫讲:青岩幼时便身染顽疾,早已自知时日无多。待我去后,官人记得替我去看看,世间的大好河山。
为夫怎会不知,娘子此言不过是要我好好活下去。虽自你我成婚之日,便知此生余下时光,日日都可算作向上天偷来一般,但即使娘子命薄,即使在为夫一生之中,只与娘子相伴短短三年……然,凭此三年,为夫一生无憾。
可是,我知道娘子的遗憾。你最大的遗憾,定是同莹中妹子一样,挂念银耳的去向。
娘子放心,为夫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她,至今,也终于有了结果……
*****
“咳咳……”写到这里,执笔人情绪浮动,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钱福——这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如今却已似风烛残年,脸颊深深地凹下去,长须盖住了出口成章的那张口。
他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回忆起不久前的一桩事情来……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有人上门向他讨教书法,为了讨好他,除了带上一壶美酒,难免还要找些他感兴趣的话题。
青岩镇谁人不知道,除了他家娘子何青岩,能够叫他上心的,便只有他们两口子一直在寻找的人了。
一个只道是歌喉如黄莺的女子。
“在下也只是道听途说,扬州勾阑间就有一位姓沈的歌女,歌声之美,名扬四方。”
歌女?钱福不由地干喝下几杯烈酒。
而后二话不说,整理行装前去扬州。
到了扬州,四处打听,才知道这位美丽佳人已经从良,嫁给了一个盐商。钱福又去拜访盐商,盐商早有耳闻状元郎钱福的才名,十分看重,立刻设宴款待。
酒席之上,钱福借着酒意,提出要见一见那位名扬千里的新夫人。
盐商一听他那艳羡的语气,觉得面上有光,便令那小房出来一见。
这一见,钱福手中的酒杯,差点打翻。
来人穿着白衣白裙,细眉弯如月,美眸顾盼多姿,就像皎洁的秋月。
一瞬间的震惊后,钱福居然觉得有些欣慰……欣慰她已长成了一个倾世而立的大姑娘,欣慰她真的尚在人世,无病无灾……
同时又有失落,失落她不知独自吃了多少苦头,失落她为何不回京,失落她居然只能落得个妾位……
那是他们所有人都疼爱着的银耳啊!
而对方黑眸流转着亮丽的光泽,大着胆子扫视了一番在场众人,那眼神中的自信、气质,叫人惊艳。
直到她看到了钱福。
时光停滞,万物寂静。
“快快快,难得状元爷赏识。娘子快拿出绫帕来,请钱状元题诗。”
他虽唤着“娘子”,眼睛却并不看她。钱福再看这盐商,便觉得他虽也算得上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却未免太过铜臭!于是他温柔接过绫帕,当即题道:“淡罗衫子淡罗裙,淡扫娥眉淡点唇。可惜一身都是淡,如何嫁了卖盐人?”
结果,自然是被赶了出去。
临出门时,钱福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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