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袖手与君归》第41章


地:“弟子见过先生!”
公孙策赞许地将他挽起,觉得之前心中的些许忐忑霎时消弭殆尽,仿佛又回到洛阳郊外教书的时光。他自然地伸手帮幼帝顺了顺衣襟,又摸摸他的头,“好孩子。”
然而话一出口,公孙策便猛然清醒——自己身边这位可不是旁人,而是整个大宋的九五之尊!不是明明知道先帝早已不在,今上年仅八岁,怎么到头来还是会一时恍惚!他满心懊悔地欲退开几步拜倒请罪,却被人扯住衣襟动弹不得。
幼帝赵曙面有微戚,言语中满是委屈:“先生也要和朕这么生分吗?除了母后和王舅,谁都不会和朕这样亲近……”他咬住了唇,眼中浮上一抹期盼,“朕喜欢先生——先生以后也叫朕‘曙儿’吧。先生也会教曙儿功课,陪曙儿一起玩;若是曙儿不乖,也会打我的手心,对吧?”
公孙策看着面前孩子那双满怀期待的眼,想到他如此年幼,便是骨肉分离终年不见,孤身一人日复一日地住在冷清的大殿,心中一酸蹲下身来,轻轻抓上那只扯住自己衣摆的手,温声说道:“这可不行——皇上是大宋天子,是人君国柱,自当垂范天下,礼断不可废。”
赵曙眼中闪闪烁烁的光芒在片刻间几经明灭,终于凝成一片水汽。看着他泪已盈睫却把眼眨了又眨,倔强地不肯让它流下,而那只被自己握住的小手也在暗地里挣动着,公孙策心中的怜惜疼爱又甚几分。他轻轻晃着他的手,看着他微微一笑:“但是臣既为帝师,自当尽心竭力。今后皇上若专心向学,闲暇时玩乐臣也可相陪。”看着幼帝眼中乍然迸发的耀人光彩,公孙策忍住笑意,刻意板了面孔轻咳一声,“但,若皇上于课业不甚用心——不止是臣的课业,还有另外三位先生的,臣亦会量过责罚。到时候,还请皇上勿怪。”
“朕不会的…朕一定会好好用功的,先生!”
“那好,今日就先请皇上和臣说说,以前都曾学了些什么……”
出了御书房,公孙策回想着方才情景,在心疼幼帝的寂寞之外,更加欣慰于他的知书识礼。年纪尚小兼之身份尊贵,今上却在童真之外全无骄横,且行止之间已能隐隐看出日后的沉稳气度,端得是皇家风范进退有据,实非寻常孩童可比。
于课业上,他也比自己料想的更要出色几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原先想着即便宫内有专人教习,也至多看到孔孟。方才经他问起曾背过何书,待听到《阴符经》、《尚书》、《孙子》以及《人物志》时,公孙策着实大大吃了一惊,连连追问:“这些,皇上可是都背过?”
“朕只念过,却是太长背不下来。”
“可都明白?”公孙策刚问出口,就有几分懊恼。自己这是什么话。以皇上的年纪,居然念过已是难得。只是这些书,未免……
赵曙诚实地摇摇头:“先生,朕全不明白。朕也曾问过王舅几次,他有时也答,但多数时候都只说要靠自己慢慢去想。等朕长大些,就明白了。”
公孙策一边低头走着,一边在心里一遍遍回想,越发觉得莫名地没个着落。看这情势,皇上分明已是倚靠庞氏兄妹至深。那句“母后”、“王舅”,声声坦然出自内心,直叫得他心中发冷。他不是不曾见识过庞统笼络人心的手段,其中刚柔并济,微妙种种,难以言说。只是,此次他兄妹联手,自五、六年前便步步为局,他却生生晚在了这重要的一段——如此一来,自己,可还来及?
他思来想去,却也自觉看不透庞统的那些思量。若要废帝,他何苦如此大费周章地这般教养?可若说不是,公孙策摇摇头,他——无法相信,亦不敢相信。
公孙策低着头毫无意识地跟在太监身后,穿过细长蜿蜒的甬巷。忽听得身前引路之人忙不迭地笑着停下,他也自然地站住。
“王爷安好!奴才给王爷请安!”
“恩。”来人随意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王爷这可是要去看皇上?可巧了,公孙大人的授课方才结束,您现在去正好——皇上还在御书房呢。”那太监殷勤笑道,十二万分地讨好。
感受到对面投射而来的目光,公孙策慢慢抬眼,果见庞统一身绛紫丝袍墨玉束冠相对而立,还在定定地盯着他瞧。那大太监何等通透,忙行个礼走过了转角,远远地去等着公孙策。
“常服面圣,王爷真是好威势气派。”公孙策淡淡一笑,转身欲走。
“公孙大人——”庞统在身后那一声唤,却将他堪堪钉在原处,“大人和本王同朝为官,怎却好似心存芥蒂?——莫不是,大人对本王有所误会?”
误会?公孙策在唇角掀出一丝冷笑,慢慢转身敛裾为礼:“下官不敢。下官告退。”随即再次背过身去,就要走开。
庞统却也不言,只看着他迈出一步两步,然后忽然停顿。他正微诧,紧接着便见公孙策又转回到自己跟前,咬了咬牙,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开口问着:“庞统!你给皇上看那些书,到底是何居心?”
庞统有些发愣地盯着眼前这张泛着薄怒的脸,心里一阵阵感慨怀念。他不由伸手,却又在察觉的一瞬蓦然回神,转而慢慢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挑眉一笑:“公孙大人何出此言啊?”
“……下官冒昧。”之前那句,是他一时昏头才冲口而出——方才他整理衣襟的细微动作,分明是在有意提醒:虽然一切仿佛昨日,眼前之人却早已变了身份。公孙策压了压心头怒火,暗吸口气,方又说道,“只是刚才问及圣上之前的课业,觉得涉猎甚广令人钦佩,下官这才欲知先前是哪位大人在操持此事,也好请教一二。” 
“哦?你想知道?”四顾看看寂寂无人的甬巷,庞统懒懒一笑上前数步,直逼得对方后背贴上了墙,这才悠悠开口,“正是本王——大人若想知道究竟,尽可随时到本王府上。本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越来越低的尾音没入了公孙策披散在肩背上的青丝之间,却未曾和他有一丝实质上的肢体相触。被庞统这样逼着,公孙策只觉心烦意乱头晕目眩,却碍于身处禁宫内苑不敢放肆——若真引来了第三个人,他可就再和谁都说不清,自己和此人绝非一心。
“王爷!”公孙策低声怒道,一面伸手去推近在咫尺的胸口。他刚触到那个温热一片的胸膛,庞统就倏地闪身退开,在三步之外站定,言语中一派悠闲:“本王说的话,大人可要记清楚才好。”言罢他收起了调笑情态,抬眼看看天色,似在喃喃自语,“时辰不早,也该去看看曙儿了。”说着人便转身欲去,却又忽然偏过头来,“秋夜风凉,大人身体如此单薄,若是病了,可是不能为皇上出力了哈哈哈。”
庞…统!
公孙策靠在墙上听着他张扬的笑声渐渐远去。方才那种愤怒和混乱慢慢平息之后,他忽然苍白了脸。自己这到底是做什么?大局为重。现在惹怒了他,可是万万没有好处。如今的公孙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为了达成目的,该他弯身低头的时候,他自认绝不吝惜。
只是,那掩在绛红官服下面的手指一点点紧收——要他对着庞统卑躬屈膝,好像远比自己想象的更难!他总能在不经意间撩起他的怒气,好像就为了让他看清自己的虚伪——原来当年的那个公孙策,依旧未死。
作者有话要说:
☆、问道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公孙策一方面急于在幼帝心中有些份量,加上他也确实打心底怜爱这个沉稳却不世故的孩子,每日除了授课之外,只要可能,他总尽其所能地相伴左右。日子便在这样的忙碌间一点点流逝,还未待他回过神来,转眼已是治平五年的初冬。
汴梁的第一场冬雪尚且未降,天气却也已冻得人发麻。崇政殿内四角生着大大的火盆,烘得四下温暖一片。公孙策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他那天下至尊无二的学生慢慢翻着书册。
“先生,书上说为君之道‘在明明德’,曙儿不明白。所谓治国,只要修身就可以了吗?只要成为君子,就会是一个好皇帝了吗?”年幼的帝王自成叠的书卷之中懵懂抬头,那种隐约深思的模样让公孙策暗暗点头。
“皇上,为君之道,首先在乎修身。上至天子,下及群臣,皆当践行。若君心不正,则坏根基;百官不肖,则滞血脉。《帝典》曰‘克明峻德’,正是警戒帝王治国之本。”公孙策侍立一旁,以指轻点书卷,曼声对着帝王缓缓道来,只求字字能入他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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