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明珠》第90章


“目前你当然是无法感觉得到。推门进来的时候,你一只手自然地垂落在腰际,另一只手惯性地搭在肩包上。你并不像某些人——”宦淑觉得,戴倩凝指的某些人可能是蓝岚岚,但是她并没有打断对方的谈话。
只见对方端起那只象鼻茶壶,往两只高脚杯里各到了一杯茶水,才又接着道:“方才,你的眼睛直视前方,面色自然,没有半点儿忸怩的姿态。覃小姐,你看我的眼光,是平等尊重的眼光。你没有像小女生那样,唯唯诺诺地把双手扭曲地放在肚子上;也没有像女流氓那样,大大咧咧地敞开了衣襟把手插在口袋里。你的举止神态似乎都是训练有素、高雅神圣的,即便是现在,受了指责,你也一直保持着这样端正优雅的姿态。”
她说罢便往高脚杯里倒了两杯茶,那是金骏眉,香气四溢。
宦淑起先看见她把茶水倒在高脚杯里的时候,心里也是惊了一惊。在众人的眼中,茶水这样传统的饮品,本该倒在黄泥塑成的陶瓷茶盅里,而不是在这样时尚高雅的高脚杯里。高脚杯是用来盛装红葡萄酒的,那样才是摩登优雅的味道,而如今把茶水装在高脚杯中,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宦淑一想,或许这便是戴倩凝高于常人,比常人优秀的地方。于是她不吱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听对方说下去。
“覃小姐,你觉得把茶水倒在高脚杯里合适吗?”戴倩凝问道,说着便把一只盛满茶水的高脚杯推到宦淑跟前。
“如论倒在何种容器里,茶的芳香甘醇都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宦淑举杯抿了一口茶,笑道。
“当代人的思想都太崇洋媚外了,以为随便摊上一户有钱的人家或者认识一位财阀的公子,便就可以结成一段威廉王子和凯特王妃式的婚姻。”戴倩凝也举杯抿了一口茶,鄙夷地说道。
这样的说辞倒是极其令人气愤的,明明当初自己结成的就是这样一段王子和平民式的婚姻,如今倒又要指责起别人来了。
宦淑听罢,心中有些气愤,便道:“夫人,崇洋媚外的思想一直以来都是根深蒂固的。不止是现在的人有这样的思想,从改革开放伊始,怕有的人就已经把这样的思想付诸到实际当中去了。”
戴倩凝听了这话后微微色变,便盯着宦淑。
宦淑看着她,眼神并没有退缩。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你,覃小姐。”隔了半晌,戴倩凝终于道:“每次你穿着那样时尚尊贵的华服从破败的旮旯里出来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自己与他人特别地违和?每次去那样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参加宴会,宴会结束了之后,却又要回到肮脏污秽的旮旯里,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特别像个贫民窟里的难民?表面上富裕得流光溢彩,实际上却是贫穷得不堪入目,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反差令你难以接受。?我可以断定,那些华贵的礼服根本不是你真正拥有的,它们那华丽服饰上的一小方块布料,一颗手工缝制的细珠,一根丝线,就足以耗费你一个月甚至是好几个月的薪水。真是可笑,一个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贱蹄子居然要在这金雕银饰的殿堂里出风头!知道了实情的人一定觉得这十分可笑。可是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勇气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来,这就让人觉得更加可笑。”
听戴倩凝说话的口气,倒好像是已经对自己做过深入的打听和了解了。宦淑心中感激,她的煞费苦心和良苦用心。
“我并不觉得,这样的姿态有任何的滑稽和可笑。”宦淑的眼睛并不盯着戴倩凝,但是她的双眼也没有放空,只听得她道:“地铁口的玫瑰花和鲜花店里的玫瑰花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同样是向阳生长的玫瑰花,却要由于沦落在了不同人的手里而变得待遇如此不同,这并不是谁的错误,这也没有任何的滑稽和可笑。”
“你尽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株地铁口的玫瑰花,但是你不应该自欺欺人。把一株地铁口的玫瑰与鲜花店的玫瑰相提并论,它们那病怏怏的姿态展露在万花丛中,怎么不滑稽可笑?”戴倩凝笑道,几乎就要笑出声来证明这样的滑稽可笑。
“您只是关注它们的出处,看到它们表面的区别。但是您从来没有想过,地铁口的玫瑰也曾经努力使自己举止得体,神态优雅——”
“你可知道,虽然你努力表现得举止得体,神态优雅,志趣趋向于理想化,品性趋于神圣化,喜欢看的书都是有见解和抱负的书,乐于交往的人也都是有见识有能力的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有些东西就是亘古不变的,无论你表现得怎样的善良无辜,有的东西是什么模样,就还是什么模样。”戴倩凝打断宦淑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不,除了那华丽丽地转变着色彩的东方明珠之外,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不可改变的。”宦淑用指甲敲了敲高脚杯的杯脚,若有所思地说道。
听宦淑这语气,像是下定决心要跟凛昙耗到尽头了。
戴倩凝双目注视着她那咖啡色的手指甲,神情更加严肃地说道:“我十分鄙夷一个人总是纠缠另一个人,我也十分厌恶用某种世俗的方式来驱逐这样一个死皮赖脸的人。覃小姐,你是个聪颖明慧的人,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也不需要总是像条恶狗似的,追着它死缠烂打。因为你既没有追上它的可能性,还可能要背负由它而招来的世俗的嘲讽。”
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戴倩凝就是因为需要背负世俗的嘲讽,所以她才用三十多年的时间,培养壮大了Pearls。她的目的就是压制这样的嘲讽,掩盖这样的事实。或许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戴倩凝被人称为“铁夫人”的原因,即使是丈夫杨弼,每日送一株从亚热带种植园区运来的玫瑰给她,关心她,希望更深一步地了解她,却依旧无法解释清楚“铁夫人”这一称谓流传开来的原因。
但是,宦淑才不管这些原因,以她如今的年纪,她还没有这样开阔的思维延伸到戴倩凝的婚姻上去。她想到的,只是眼下咄咄逼人的现实。戴倩凝无非是在告诉她,她和凛昙的结合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凛昙人品又好学历又高,家世雄厚前途无量,宦淑没有资格接近他,攀附他。打着深爱他眷恋他、离了他就活不了的幌子,和他结成一段姻缘,携带着娘家的一大帮穷亲戚,来与他结成一段“幸福美满”的姻缘。这对凛昙来说是极其不公平的。
的确,这样一段失衡的婚姻,凛昙能够得到什么呢?宦淑丰厚的嫁妆吗?宦淑的嫁妆肯定不丰厚。宦淑标致的容貌吗?宦淑的容貌终究会衰老。宦淑为他生养的儿女吗?那些儿女终究会长大成人,终究会离他而去。宦淑在事业上给他的帮助和扶持吗?他的事业根本不需要宦淑的帮助和扶持,并且,这个世界上比宦淑有能耐有胆量的人多得是,他们完全能够给他更好的帮助和扶持。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宦淑能给他的呢?还有什么是凛昙能从宦淑这里得到的呢?除了宦淑本身这个实实在在的人之外,怕是再也没有什么了。
而从反面观之,凛昙失去的倒是很多。比如说更好的事业前途和发展空间,这些他本来可以从某位财阀千金那里得到的,但是因为与宦淑的结合,他必须要失去了;还有,一旦他与宦淑结成了婚约关系,那么相对应的他也就与一大帮穷人有了亲戚关系,这是最令人气恼的。那帮穷亲戚们肯定又要与他套近乎,奉承他,讨好他,向他祈求经济上的援助。凛昙虽然不吝惜施舍这样的援助,但是那样的神态、那样的活法终究是令人厌弃的。
他倒还不至于这样糊涂,这样感性,莽莽撞撞地就与宦淑结成一段婚姻。况且,更重要的是,凛昙认为,宦淑还没有走近他的心里,还不能理解他对她的爱到底有多深沉。
所以,在他还没有确定的同时,他就还有权利去参加一场又一场的相亲大会,挑逗一个又一个蓄意接近他的女子(凛昙的身边总是会环绕着许多这样的女子,或许这也是戴倩凝许久都不来找宦淑的原因之一吧),他变得这样放荡和滥情,这样怀疑谨慎而又不敢深情,这些都是宦淑的罪过了。
但是,宦淑却并不需要因为这些罪过而背负愧疚感。这样的罪过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就像她的爱慕虚荣一样,都是与生俱来的。宦淑回首过往,不禁感慨人生讽刺。
茶水中漂浮着几片茶叶,在透明的高脚杯里沉沉浮浮的,像是在灯光下舞蹈。宦淑盯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半晌后,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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