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闲愁》第40章


“放·我·走!”章九一字一顿地说着,几乎是被逼到了尽头。
“别闹了,之恒,”李世远皱着眉,“伤口得赶快处理,那玻璃不干净,会感染。”
章九将那玻璃的尖端对准了他,“你以为我不敢下手?”
李世远微笑起来,有些忧愁,又有些疲倦。“我不会放你走的,你想出这栋房子,除非先跨过我的尸体。”他朝章九张开了双臂,“过来,听我的话,把它放下。之恒,”他就着这样的姿势朝他走去,“来,抱抱。”
那两个叠字彻底激怒了章九。
他回忆起那些最脆弱的时候,他朝着李世远索要拥抱,一无所有,悲惨狼狈,后来那背后潜藏着的欺骗与阴谋就像巴掌一样扇在脸上,提醒着他那些暴露出来的脆弱内里是怎么被羞辱一番以后再行凌迟的。他再也不会对他示弱了。但李世远朝他走来,越走越近,像是什么也不怕,不过是一道轻风游弋在平地之上。他这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必被惦记被在乎,好像章九才是那个斤斤计较小鸡肚肠的傻‘逼。他凭什么保持这样的姿态?
李世远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握住了章九颤抖的手腕,另一只手试图从他手里抽走那块细长的玻璃。章九突然看了他一眼,也是深深地、深深地,深得像幽暗的海底。李世远对着那双眼睛,有些恍神,随即他便掌心一空,腹部的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有东西破开了身体的表面长驱直入,他觉得自己在那瞬间像一个饱满的气球被针尖扎破。他的血流出来,流在他自己的手上。他和章九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腹部的伤口处,那里破了,被推进了一块10cm左右长度的利器,深灰色的针织衫被染出了一块黑色,仿佛他的血液是黑色的。章九的手上都是他的血,那又都是红的,鲜红刺眼,黏稠滚烫。原来他不仅眼泪与常人是一样的温度,就连血液也是。
李世远捂着那伤口,呻吟了两声,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他蜷缩起来,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血液从利刃的边缘滚滚而出,在他身下积成了一小滩。章九蹲在他身边,呆愣了三秒,突然间哭起来。他想捂住那个伤口,血却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深,他惊惶万分,泪流满面。在桌上摸到手机,他匆匆地打了120,语无伦次地要那头的人快些来。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又一个的血指印。
他跪在李世远的身边,握紧了对方的肩膀,李世远看着他,眼神开始涣散下去。锥心刺骨的痛像海潮一般将他卷了进去。
“世远,世远……你、你别死……我不想的……世远,你坚持一下……世远……求求你别死……”章九的眼泪散乱地砸下来,落进血里,却没办法稀释半分。
28。
赵钦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赵家的院子里对着那被雪掩埋的花枝发呆。那花枝瘦长,在雪构成的棉被下露出来,像许多只细瘦伶仃的脚。上午八时左右的阳光根本是残破的,糜烂的,照得人恹恹欲睡。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是个未知号码。他滑动了接听键。
“喂?”
“……钦哥吗?你快来二院,我出事了。”
“小九?!你别急,慢慢说。”
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喘息,搔得耳朵发痒,“我捅伤人了……他可能有性命的危险。”
“谁?”
“李世远。”
赵钦挂掉电话,猛地冲出了院子。
昨晚之事他还没能忘。那时章九如同一只萎顿畏缩的动物崽子,趁他不注意,跑得比谁都快。老实说,那时赵钦心里是十分失望并且愤怒的。他正在跟赵弗争取自由,争取权利,争取他们的未来,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章九却选了逃跑的方式,这映衬出赵钦的努力是十二万分的可笑可耻、自作多情。赵弗在背后嘲讽他:“你不用追了,看他这样,你觉得他对你有几分真心?”
赵钦胸膛渐渐停止了剧烈起伏,他的眼神暗下去,眼睛下方是两道疲倦的黑。
赵修抱着双臂,看向他:“爸说的有道理,你想跟他一辈子好下去,但他的心思你知道多少?”
“不关你事!”赵钦踹开了门,飞快地跑了出去。赵弗给赵修使了个眼色,后者一脸不耐烦地跟了下去。但楼外只有漫天飞扬的雪花,在深夜里,没有经过行人脚印的污染,它们特别干净,特别孤单。
章九走得太快了,以至于让人困惑不已。赵修说:“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赵钦一遍遍地打着章九的电话,那头却是无人接听。他又急又怒又担忧,将地上的雪踹得飞舞起来,沾得裤腿湿冷一片。
“他接下来可能会躲你。”
“凭什么?”赵钦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是一种烧得发红的眼神。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凭什么,这其中的差别让赵修感到一丝心疼。事实上,他并非对赵钦与章九的事一无所知,毕竟是兄弟,赵钦再怎么想瞒他,仍然是无济于事。但依赵修对章九的了解,那人是没什么可能再爱上一个人的。毕竟当年他对李世远可算是掏心掏肺,那种劲头,让人不相信他会对第二个人再行布施,没有人有那么多的气力与恒心,更何况他对赵钦本来就有挺大意见,这么多年下来,关系甚至称不上和缓。赵修越想越悲观,越觉得他的大哥成了个冤大头。他说:“别想那么多了,先回去吧。”
“阿修,你觉得他不爱我,纯粹是利用我,对吗?”
“……这种事儿我怎么能知道呢?不如问问你自己。”
赵钦的眼神变得很茫然无措,他的茫然无措像雪花在空中化开,湿气渗进赵修的眼里和心里。“问我自己……?我又不是没有问过,要是能得到答案的话,我又何必来问你?”
“那你有没问过他?”
赵钦在前面慢慢地走着,雪花在他脚下塌陷成一个个黑洞洞的脚印,“没有,不过他不相信我们可以有什么未来,他甚至不想谈这种东西。”
“这态度已经很明了了,我不知道你在期待,或者说妄想一些什么。”赵修还是没能抑制住那声憋在胸腔里的冷笑,“哥,我老实跟你说吧,我不知道他对你是什么样,但我大学四年都跟他住一间房子,他对李世远的那种犯贱的态度,你看了都不会相信那个人是章之恒。他对李世远可以说是花费了最大的心力,连脸皮都肯无限地放下去。你自己比较一下,想想看,他对你如何?值得你抛弃掉仕途和家庭?我不是对小九有意见,他是我很好的朋友,但要真计较起来,我只能是为你考虑得更多,毕竟你是我哥。”
赵钦勉强地笑了一下,“你今儿个话挺多的哈,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能说?”
赵修转身就走。“算了,随便你吧。我言尽于此。”
赵钦在楼下站了很久,他想去章九的住处问个清楚明白,却突然因为赵修的那一番话有些失却了力气。一直以来,他是一个凭借直觉与欲`望行事的人,从一开始贪图对方的肉`体,再到觊觎对方的心神,这个过程之中,他从来也很少去过问章九对他是否有同样的意愿。诚然,章九依赖他,信任他,但是否有确切的爱在里头,他自己完全是搞不清,也不想搞清。他只知道,章九对于他和余筱筱的婚事毫不在意,让他十分窝火,甚至想把人抓过来揍一顿。他在楼下徘徊,赵弗和赵修并肩走过他,然后走出了小区。赵弗回头看他,从鼻孔里出气,留下一个冷哼。他咬了咬牙,转身上楼。
在床上辗转反复了许久终于是没能入睡,他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便是头脑是清醒的,然而身躯却一点也不想动弹,仿佛死了一般。以至于手机消息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停顿了许久,才伸手把它摸过来。那是章九发过来的一条微信。他从床上弹起,心吊到了喉咙口。
“我们分手吧,赵钦,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我们从此分道扬镳,再也不要见面了。”
他感到身躯无限地冷下去,仿佛窗外的雪倒灌进了屋里,暖气也不起作用了,整个躯体被深深地埋进去,但内心深处又烧着一把忿恨的火,它烧起来,不管不顾地,越来越大,越来越烈,它烧起来,将那冷的湿的都融化,烧得他眼眶发红,视线模糊。他想回复对方三个字:不可能。但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去。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竟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如此步履维艰,连一个字都组织不出来。他打电话,对方依旧是不接听的状态。他将手机放下,盘腿坐着,望向那满屋的黑暗,含着那无尽的失望,如同含着一把尖刀,直直地清醒到了天光大亮,然后驱车回了赵家。杨云很久没见他,因为他面上的那种阴郁与憔悴而忧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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