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第344章


谈氏看着他变了脸,却笑得更厉害:“看样子是没有。这样算起来,也总有一样事,是我做过,我做得,而她未曾做得的了。”
于是刘光同就懂了。
谈氏其实一辈子都没服过娘娘。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也许陛下留宿她那里的那些个夜晚,都没把心带去。
况且彼时娘娘在的时候,什么都不跟她争,什么都不跟她抢。
这才是最叫她接受不了的……
果不其然,谈氏把凤袍提了提,一步步的迈上台阶,一面走,一面说:“好似这天下什么都是她的,连陛下都是她的,可其实她有什么?”
清风殿外的台阶不长,一共八十一阶。
谈氏走完了,又顿住,回头看刘光同:“你说,她有什么?”
刘光同吞了吞口水,从没有觉得这位皇后是这样难伺候的。
谈氏冲他摇头:“你不敢说。”
刘光同腰更弯了弯:“奴才是不敢说。”
于是谈氏呵了一声:“那你说说,我有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可是这话,刘光同是绝不会开口说的。
都到了这地步了,谈氏此时的表现,反倒更像是释然。
刘光同心下长叹:“陛下在等您,进去吧。”
谈氏神色冷了冷,连笑都不见了。
她提步往殿门走了两步,一抬头,隶书“清风殿”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实则,我什么都没有,甄羡什么都有。你心里都知道,只是不敢说了——”谈氏说完了,神色又如常高贵,仿佛之前的话,皆不是出自她口,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中宫皇后,“我明知清风殿是龙潭虎穴,可一样会进,也许一辈子,只这一件事,是比得过她的了。”
……
谈氏入得殿内时,其素还在殿中服侍着。
皇帝见了她,没等她拜礼,就摆了手:“礼就算了,你坐着,朕与你说说话。”
谈氏应了个是,果真不拘礼,自顾自的就坐了下去。
皇帝扬唇,似乎有笑意,可你看他的眼中,却是一派平静的。
谈氏侧目看过去:“陛下想同我说什么?”
“说什么啊——”皇帝的声音有些悠长,许是这清风殿太大,竟一时叫人觉得有些缥缈。
他把音调拖了很长,许久后,才落到了实处:“不然先说一说,这二十年来,你和谈家……你是怎么想的?”
谈氏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今天的这一步,她早就想到了。
什么中宫之尊,什么坤宁之主。
实际上啊,都是虚的,也都是假的。
连眼前的这个人,都未必是在实处的。
这是她的夫,本该给她撑起来一片天的。
可从十几岁出嫁,她头顶的这片天,就从来都是她自己撑起来的!
她妒忌吗?
她当然是妒忌的。
甄羡头顶的天,有他撑着。
就连赵氏,都有太后给她撑着。
唯独是她……从来只有自己。
“陛下想叫我说什么呢?”谈氏莹莹的笑,“谈家是我的母家,可谈家,也是陛下的仇家。我夹在这中间,本就为难。陛下一颗心,又从不向着我……其实也没什么,很早之前我就明白,陛下为了穆贤皇贵妃,怎么可能以真心待我?那可是我的亲姑母。”
于是皇帝神色骤然变了变。
只是宝座在上,离的又很远,谈氏没看仔细了。
等她再细看时,皇帝的神情,又与她刚进殿时一般无二了。
谈氏深吸了一口气:“忠孝二字,终究难两全。甄羡从前忠,后来那一场变故,她不也还是……”
“闭嘴!”
第440章 抄家
皇帝的声闷沉着,还夹杂着什么东西滚落在地的声音。
谈氏的话哽在了喉咙处,似笑非笑的看着宝座上的男人。
其素与刘光同二人一左一右的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生怕更触了皇帝陛下的逆鳞。
谈氏看了半天,就笑了:“陛下不让我提甄羡……从她死后,陛下再不许人提起她,是心中愧疚,还是怕思念过甚,可这世间,却再难寻甄羡踪迹呢?”
刘光同听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可是心下却更加高看谈氏了。
皇帝关节处隐隐发白:“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自然是知道的。”谈氏语调轻柔的很,像羽毛从心头划过的感觉,“我这是,在给陛下送把柄啊——要废了我,总该有个说法。”
跪在皇帝右手边的其素,身形抖了抖。
皇帝打了个冷笑给谈氏:“朕要废你,不一定要什么说法。”
他一面说,一面斜了其素和刘光同一回:“你们起来。”
他二人哪里敢应声呢,只是撑着地起了身,仍旧袖着手立在一旁等吩咐,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一个眼神都不敢多给。
待他二人起了身,皇帝也没给谈氏开口的机会,自顾自的又道:“你父兄怨怼君上,就这一条,朕问罪谈家,就没人说得出什么别的。至于你——”
皇帝拖长了音,一双鹰眸在谈氏身上游走一番,端的是打量。
可如果细细的看,便能发现,这番打量之下,还隐藏着一丝不屑一顾。
好像谈氏压根没叫皇帝看在眼里,她不过是个器物,如今摆在清风殿里,只是等着最后的发落罢了。
“至于你,干政一条罪状,够不够?”
事情就这样落定了。
以至于很多年后,刘光同偶然间与崔旻提起当日的谈皇后时,还无不惋惜。
在皇帝传召她清风殿觐见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悲惨的结局。
可那样不留情面的废黜,更多的,还是她自找的。
她提起了甄羡,碰了皇帝的心头肉……
哪怕对她怀有最后的一丝愧疚,也都烟消云散了。
……
谈家完了。
先帝一朝无上尊荣的谈氏一族,锒铛入狱的男儿们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原本皇帝的意思,是连家产都要一概抄没,女眷们凡有封诰的,皆贬为庶人,连如今谈家住的宅子,都要一并收走。
高孝礼才知道这个消息时候,心里不免的叹息。
皇帝还是雷霆手段,连丁点儿后路都不打算留给谈家人。
然则这日早朝上,临江王一封六百里急递送到宫中,端是给谈家求情的姿态。
皇帝当殿就变了脸,自然把临江王训了好一通。
可是训完了,又能怎么样?
人远在京外,压根儿也听不到。
再加上宗亲出面求了情,皇帝再想下这道抄家的旨意,也难免要再掂量一番。
盛怒之下的皇帝陛下吩咐了退朝,又单把万云阳和高孝礼传到了清风殿去。
高孝礼和万云阳两个站在殿下时,还面面相觑的,谁也没有先开口。
这事儿实际上该顺着临江王的话说下去,对谈家,到这里就足够了。
可显然皇帝觉得不够,非要他一门一败到底才算完。
这个心思,高孝礼和万云阳二人都知道,可就因为知道,才更不好开口说什么了。
许久后,还是皇帝先长叹一声,捏着奏本在书桌上敲了几回:“临江王到底还是顾念着皇贵妃当年的养育之恩……”
他说了一半,声儿越发沉,后话就收住了。
万云阳心头动了动:“陛下,臣有一言……”
他后面的“不知道当不当讲”被皇帝的一声低沉言语打断了:“叫你们来,自然是让你们有话直说。”
皇帝冷不丁的斜了高孝礼一眼:“高卿今天倒是安静啊?”
高孝礼心下咯噔一声。
实际上,皇帝对于崔家的这个姻亲关系,还是介意的吧……
他不说话,是因为崔琼还身在谈家……
皇帝这是警醒他?
万云阳大概其也听了出来,所以话就接的很快:“臣以为,陛下适才所说抄家一类,便是不看着临江王的这道折子……”他一面说,一面咳了一声,“就是看在长公主殿下,也还是三思的好。”
果然,他话音落下,皇帝面色一沉,就什么也不说了。
万云阳所说的长公主,是穆贤皇贵妃亲生的女儿,当年那样受宠,却自请和亲去了。
谈家是她外祖家,如今谈家获罪,他师出有名,而且长公主远在番邦,插不上这个话。
但是他要是下这样的手,连家产都要一概抄没……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那你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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