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患》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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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蓟州,远在京城的老倪大人怕是要心痛得跑去金銮殿玩撞柱子,小倪大人再顾不得其他,气得额间青筋暴起双目赤红,无可奈何调转马头打道回府。一路急行到离河岸边,对岸蓟州依稀可见,却叫冰雪活活困在了这头,寸步难行。风雪酷寒,原先守在岸边的艄公踪影全无。想要下马徒步过河,河面宽广却料不准冰面厚薄,何况大军行进,辎重甚巨,渡河时稍有不慎,致冰面破裂,那便进退不得损失惨重。倪督军看向冰面的视线不免多了一丝哀怨。
“大人,不如按来路原路返回?”身边副将忍不住提议。
来时蓟州军并未渡河,而是自离河十里外,蓟州屏州交界处一道山缝峡谷而过。那峡谷窄而细长,极致处只容一人一马而过,两侧岩崖高耸植被茂盛,是伏击灭敌的绝佳之处。
倪文良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妥。”彼时,他是趁人不备,不怕半路遇伏。此刻洛云放调兵回援,蓟州匪乱九成是他逼他退兵的手笔,再从山隙里走无疑自投罗网。比起自寻死路,他宁愿从这雾霭重重的冰面上博一线生机,“下马步行,轻装就简,过河!”
好在蓟州军训练有素,顶风冒雪行进却也秩序井然,唯恐不慎踩碎冰面,每一次只寥寥数人同时过河。不一刻,银白如天地一色的离河上渐渐蜿蜒开一溜狭长队列。斥候来报,先锋营已全数安然登岸,倪文良紧绷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运气还是在他这边的。不说毛还没长齐的洛家小子,当年就连久经沙场的护国公不也……
渡河的人越来越多,惊疑忐忑的兵士渐渐止住胆怯,变得步伐从容起来。倪文良居于队列中央压阵,在两名部下的陪伴下,下马踏上了冰面。
恰在此时,杀声四起。
鲜红色的旗帜如同一团火焰,猛然间自重重白雪与苍茫雾霭中跃了出来。
中计了!心头一阵狂跳,倪文良倏然回身,冷厉的双眼不断环顾四周:“别慌!不能乱!”
晚了。突然而至的人马宛如一柄尖刀,顷刻间冲散了岸上等待过河的军阵。奔至岸边的人似早有准备,倒转刀柄凿向冰面。
冰面上霎时大乱,有人狂奔有人后撤,倪文良心头的阴霾笼罩愈深,压下狂乱的心跳,不住大喊:“都别慌!不许乱!”
无人应和,杀声哭声尖叫声响彻云霄。
再顾不得其他,他回身便往岸边狂奔。“喀拉——”细微的冰裂声瞬间被嘈杂的人声覆盖,听在耳中隆隆仿佛惊雷。
当冰凉的河水就要淹没他的喉咙时,有人拉住了他高高举起的手。心中又是一阵狂跳,倪文良紧紧攥着那伸向自己的手掌不断挣扎,河岸近在眼前,仅仅一步之遥,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沾在救人者靴头的细碎雪花。就在此时,那人松了手。雪亮的刀尖在他手背上压出深深的伤口,迫得他不得不伸直早已被冻僵的手指,那人顺势将他的头颅按进了刺骨的河水。
“落井下石的滋味原来这么好,难怪倪家人喜欢。”陌生的声音,低沉松散里还夹杂着一丝懒洋洋的痞气。倪文良睁大被冰霜覆盖的双眼努力向上看,那人的面容隐在狂乱的雪花间,依稀只见他身材高大,一双眼眸漆黑如深夜,举止间隐隐暗含威仪。他弯下腰,嘴角愉悦地翘着,眉梢眼角处的寒意却比离河水更冰冷,“倪大人,我等了你二十年,原本想再等等,你却迫不及待地自己送上了门。这番盛情我若辜负,就太不够意思了,是吧?”
天启十一年隆冬,不管阴寒湿冷的江南京都,抑或冰雪封城的孤鹜城,人们都热气腾腾地着手准备起年货,曲折蜿蜒好似能一路通到天尽头的官道上也淡淡萦绕开几许腊鹅肉肠的咸香味。洛云放带人回转屏州,途径青雀城,青雀城主事楼先生匆匆赶来,上报一件刚知晓的急报——倪文良退兵,燕大当家又挂彩了。
第十四章
燕啸在啸然寨里的卧房仍是当初洛云放来时的模样,方方正正的一间,刚够摆进桌椅板凳和一张床,添一个火炉都显得捉襟见肘。
占据了满满一面墙壁的书架上有些空,上头的书册有不少摆进了孤鹜城洛云放的书房里,青雀城里也散落了一些。看起来完全不像读书人的人,却是个在马背上也不忘翻两页书的。他看书涉猎颇广,经史子集、兵法演绎、通俗话本……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洛云放日日从他那张骚情的美人榻上走过,都能瞧见那本他也曾不小心翻过的《欲海游龙》。
田师爷让人把屋中央的竹屏风撤走,洛云放坐在窗下的方桌边,燕啸躺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田师爷压低了声音絮絮叨叨同洛云放说起燕啸的伤,一刀扎在大腿上,靠近腿根,幸好不是要紧地方,不碍事,若是往上几寸……也不知道桓徽帝的后宫里缺不缺身强力壮的内侍?
当时倪文良只当死到临头,就想拉个垫背的,燕啸自己也大意,不曾注意他腰上还别了把匕首。一面提着倪文良的脖子一面弯腰低头说话的功夫,就被倪文良瞅准了空子。
想来还是太年轻,原先两人还欺负着九戎赤帝毛还没长齐,到了老谋深算的倪文良面前,他们就成了青涩的小娃娃。啧……说话要积德,否则就要遭报应啊报应。
倪文亮这一刀下了死劲,伤口捅得深,愈合起来怕要费功夫,期间还得忍着疼。先前孤鹜城书房里的时候,燕啸扶着腰有七八分是做戏,这回的疼却是十成十,刚换上的衣服不一刻就能被冷汗浸得湿透。
所以说,人不能作,但凡作得起劲的,最后九成九都得被自己作死。
小老道在洛云放面前不敢放肆,不过洛云放怎么听,还是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愉悦意味。田师爷形容起燕啸抱着腿嗷嗷叫唤的模样,那惟妙惟肖的神态,那绘声绘色的语气,那止不住上扬的语调……咳,田师爷你的嘴角再往上扬就要咧到耳朵根去了。
洛云放来得不巧。燕啸刚喝过药,垂着眼皮子,才说了两句,两眼就慢慢放空而后闭上了。堂堂一个大当家的,每天疼得鬼哭狼嚎传出去实在不好听,田师爷看不过,让治伤的郎中在药里多放了两味安眠的药。
燕啸迟迟不见醒来,田师爷探头探脑地往洛云放脸上看:“督军从灵州过来一路辛苦,这大雪天的,您是下山进城还是……”
洛云放摇摇头,捧着茶盅稳稳在椅上坐着:“无妨,师爷自便。”
田师爷干笑了两声,看看床上的燕啸,再看看半垂了眼不愿再开口的洛云放,悻悻地又道一句辛苦,转身出去了。
窗下传来燕啸亲兵的说话声:“督军大人看着不近人情,对咱大当家到底不一样,过命的交情呐……”
自从在青雀城得了信,这一路洛云放就未曾耽搁,刚抵屏州,连落雁城都没进,就先上了龙吟山。一路星夜兼程,此刻坐在暖融融的屋子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盅,心头也不禁有些恍神。
过命的交情……视线落在燕啸无知无觉的睡脸上,阖着眼酣然沉睡的男人长得并不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他身量高大,胸膛厚实,蜂腰长腿,天生就合该纵马弯弓穿一身威风凛凛的战甲。屋里不曾点灯,外头银白的雪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依稀还能瞧见他下颌处的那道疤。已经淡得只剩一道白印,看在洛云放眼里依然有些刺眼。
那年他被困在犄角山,也是冬天,滴水成冰,风寒刺骨。粮草早在半个月前就没了,他带着一小队人马,伤的伤病的病,硬撑着一口气死守在山顶不肯就擒。冬夜夜半伸手不见五指,探身俯视,脚下银光闪闪灿若天河,是敌兵手中的刀尖。那时他和燕啸取下青雀城没多久,两家看似平和,相处时仍留了三分戒心。他日日咬紧了牙关,盼着钟越能尽快带人助他突围,从没在燕啸身上存半分指望。
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敌兵黑压压似潮水般向上涌来,他拄着手中长刀眼睁睁看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不甘而无奈。心寒绝望之时,恰是燕啸带人解了他的危局。他是刚自战场下来便马不停蹄来救他,一脸灰黑色的尘土,里边还横七竖八混着血渍,身上的衣袍也被扯得褴褛,半边袖子都被撕没了,身后稀稀拉拉跟了两千人,都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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