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隐》第31章


时至今日,愿望终得以实现。尽管前些日子他猜测到她或许并不十分情愿,其实早在从江南接她回京时,看到她与那人告别时的情景,他已有几分怀疑,但经过他的查证,他确信正如自己所说的,这世上与她最匹配的,最适合的,对她最真心的绝对是他。所以他冒昧的直言,尽管有些让她伤心,但那全是为打消她的顾虑与杂念,安心嫁给自己罢了,如他所言,他的决断与利落,从来不会针对她。
听着外面喧天的锣鼓吹打声,婚辇内的云琪倒十分安静。与前些日子的殚精竭虑,灰心失望相比,此时的她非常淡然。无论如何,她还是迎来了这一天,坐在了别人的婚车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轻笑,此时心内已如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她觉得现在身心从未有过的安然宁静,她心内暗叹,果然如那本医书上所说,乌蒿丸,真是难得的好药。
一阵礼炮鸣起,婚队已至齐王府。在奏的愈加喧闹的喜乐声中,她下车,任由婢女搀着跟随前面的新郎周恒一步一步走进大厅。
成亲礼节繁琐,她一步步应对过来,已有些不足力。拜堂时的三次跪拜幸有婢女在旁搀扶,她才能勉强撑起。待走入洞房时,她已有些恍惚。
王府的一位丫鬟前来询问她是否用些饭食,她摇摇头,强压下颤抖轻声说道:“我想自己坐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婢女们皆以为新娘娇羞,便知趣的退到门外静静候着。
门前渐渐安静,客人们应是都到前厅吃酒了。她松了口气,终于撑下了婚礼,现在已经拜过堂,正等晚些时候宾客们散去,世子前来揭她盖头之时,她就完成使命了。
她觉得有些累,呼吸渐缓渐慢,但感觉安静祥和。她坐在床边,倚着床栏,慢慢睡去。
日暮,天色渐渐漆黑,热闹了许多日的韩府也逐渐回归宁静。夜色下,没人注意到,园子里的湖底淤泥里,静静的沉着一只小巧的瓷瓶……
因周恒的父亲齐王爷是先帝的长子,周恒自然就是他这一辈世子中最年长的,也就是最先大婚的那一个,今日这场婚宴成为了近年来王室婚宴中最隆重的一场。加之两位新人皆出身显赫,因此今日登门赴宴的宾客皆为朝中显贵重臣,婚宴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待到戌时将尽,诸位高朋方尽兴散去,应酬完宾客的世子终于得空入洞房去揭新娘的盖头。
席间他虽饮了几杯酒,但尚不致醉,只是微醺。婢女为他打开房门,他缓步踏进寝房,朝着正坐在喜床上盖着盖头的,他心中唯一的新娘云琪走去。
喜娘递给他喜秤,喜道:“请新郎挑起盖头,一生称心如意。”
他接过,温柔的对新娘道:“云琪,我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云琪没有出声,喜娘调笑道:“新娘子这是害羞了,请世子拿喜秤来揭吧。”
他笑笑,没再言语,接着就手持喜秤轻轻的挑开云琪的红盖头。
“啪”一声响,喜秤摔在大理石铺就的光滑地面上。
已被挑下盖头的云琪似安然沉睡般,依然闭着双眼,但睡颜冷冷的,已没了起伏的呼吸。
周恒抬起颤抖着右手,探向她的颈脉,而那里早已没了起伏。
房内的喜娘婢女们顿时乱作一团,向屋外大喊:“来人,快去请大夫,快来人啊!”
只有周恒呆立,片刻后,他紧凝着眉头,抱起云琪的双肩摇起来怒喊道:“你给我醒醒,给我醒过来!嫁给我就这么让你痛苦吗?你宁愿死都不肯吗!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
而他怀中安然睡去的已经冰凉的云琪,哪里还能醒过来?
第二日才上午,一个天大的新闻已传遍了京城。众人都道昨日才办了场声势浩大的喜宴的齐王府一夜间喜事变丧事,刚进门的新娘子于昨夜突染重病暴毙,已于今早入殓下葬了,昨日还风光无限的齐王府与韩太师府已是上下一片悲痛欲绝。一时间京城上下都感叹世事无常,连天之骄子齐王世子都能遇到这等悲事,可叹天不遂人愿呢。
齐王府,世子的院内,周恒已经独坐了一夜又大半天,一阵脚步声惊醒了他,他抬头望去,来的是他手下的一名贴身侍卫。
侍卫单膝跪在他跟前,俯首道:“世子,夫人已离去,您还是要顾念自己的身体的,请节哀。”他停顿了片刻,又道:“王爷的意思,夫人此番突然离去颇有些可疑,您看要不要请人来验一验……”
周恒抬手打断了侍卫的话,半晌,沉沉道:“她自己的决定,谁能拦住她?终究是我强求……让她好好安息吧。”
侍卫低头道:“是!”

☆、一线回天
? 前一天午后,关中秦南镇。
朱子琰与师父,大哥三人经一夜畅饮,痛快地睡了个懒觉,醒时已至正午,他起床后吃完早饭并午饭,正欲与大哥师父作别分别回各自的地盘。还在客栈外寒暄间,就望见大路上急匆匆的驶来一人一马,来人看清是他后,大喊道:“三爷留步,有急事。”
他三人定睛一看,那风尘仆仆赶来的竟是大哥的徒弟连峰。
大哥蹙眉道:“你不在京城呆着,怎么跑这来了?是你师娘有什么事叫你来的?”
连峰行之他们近前,扑通下马,大口喘着粗气回道:“的确是师娘叫徒儿赶来,但不是来找师父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递给朱子琰,又道:“师娘叫我将这个给三爷,还说京城出了大事,叫您赶紧回去一趟。”
朱子琰心内略感不安,疑惑的接过这两封信,其中一封里还夹着根硬硬的东西,摸着像柄簪子,他一惊,忙拆开信来。
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两封信都出自云琪之手。
第一封信简短,寥寥数语大意是那桩婚事并非她所愿,她知道他已如约来过韩府,心内愧疚,婚事虽为皇上亲定,她家里人不敢违背皇命,但她敢,并约他半月内入夜至韩府花园她居住的落月楼外,只要他肯去,她便随时跟他走,海角天涯,绝不后悔。
他匆匆读完看见落款日期,竟然是一个月前,他刚离开京城后。
他颤抖着又打开另一封信,握着随信附上的玉玲珑簪,读着长信中的一字一句,他的心终于止不住的剧痛起来。——
子琰:
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不在人世了。不知你读信的时候是何时,在哪里,是否还记得我?
时光匆匆,转眼已近一年。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救我于市井嘈杂之中,从那时起,我便已忘不了你。感谢上天让我们几次遇见,你初次赠我玉簪时,我便觉得上天待我的确不薄,能遇见你,你这样待我,我已经不枉此生了。江南深山中,你又一次前来救我,我那时觉得你一定是上天垂怜我,特意安排给我的救星,在山庄的几日,我已暗定决心,此生非你不嫁。
奈何天意弄人,我无力抗拒皇命,亦不能违背亲恩,便只能负你,可我如何能负你,如何能负几次三番救我,将我的命看的比自己的还要重要的人?我想不出这个道理,更没有解决的方法,唯有选择此一条路。
我已知晓当年你父母的事,知晓他们的早亡与我的父亲有关。无论对错,我替父亲向你说一声抱歉,对你从前吃过的苦,我非常内疚。对不起,我知道的都实在太晚了。
此生与你相遇,不知是缘是劫。若是缘,我深深感谢天恩,与你相遇相知,有你真心待我,我已无遗憾。若是劫,此番就让我一人去赴吧,我欠你太多,也应该还了。
既然已无缘做你的妻子,玉簪就此归还。愿你以后能找到适合戴它的人,愿你们永不必分离。
如何与君别,当我盛年时?不要怪我,因为我这一生,只有爱一个人的能力。
仅以此信,以慰君意。
愿你此后,再无痛苦,一生幸福。
云琪绝笔
满纸清新隽秀的字迹,一如云琪的微笑,字里行间还有渗透的斑斑泪痕,她执笔时该是如何的心碎?他不敢再想,他的脸色已煞白,顾不得与别人再道别,已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三月十八,丑时三刻。京城。
一阵急敲门声响起,须臾,药庐的侧门打开,朱子琰急问开门人:“大嫂呢?”
开门的学徒回应:“师娘在房中,她说三爷这几日必定回来,特地叫我们在这给您等门呢……”
没等他话说完,朱子琰已旋风式的进到院中去敲大嫂的门了。
灯光下,大嫂望着一脸急色的朱子琰道:“两天的路程,你一天半就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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