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书》第88章


说什么呢,说少族长妄图对长辞不轨么。
我再清楚不过,位高权重者,最是忌讳不堪事。这等事私下里流传无伤大雅,摆到殿堂上说,事实究竟如何已不重要。即便华颜所说是真,冥帝也只会觉着长辞有辱冥界颜面而已。但若是她不说,那私情便会落了实。说不说,结果都不会改变。
长辞的侧脸仍淡漠着,他不知如何想,却再未辩解什么。
“是什么,”铃央又道 “你可知犯了私情,该如何处置。若是觉着冤了你,说出来就是,不若平白连累了哥哥性命。”
我几乎想笑了,冥帝还未说什么,铃央便擅自提及了性命。但冥帝看上去也不介意铃央这般越俎代庖的行为,只讳莫高深地看着殿中。
华颜脸上泪珠如雨落,她看一眼长辞,又咬牙哽咽道:“我与二殿下什么都没有!是那少族长对二殿下起了不轨之念,还使毒计,我为了叫他离开,才骗他说我与二殿下有情分。可我与二殿下是清白的!”
“是么,”铃央好奇道,“可我之前问过魍魉族少族长,他说并未对哥哥无礼呢。照你这样说,哥哥这张脸,倒是比姑娘还能惹是非呢。”
“铃央,”高堂上冥帝开了口,轻淡地一声斥。
“是铃央失言了,父帝恕罪,”铃央立时低头道。
我只觉得双手冰冷,想不出法子也好,愚蠢也罢,我不能看着他这般白送了性命。撩起衣摆跪在地上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还可冷静道:“华颜所说,未必不是真。魍魉族少族长性情之名,外界早有传闻,帝君明辨,不可因一面之词冤枉了二殿下。”
“小仙也听过那少族长的顽劣之名,”江汜在一旁插了一句,又缩回脖子没吭声了。
“莫非司簿亲眼看见了,否则怎可这般笃定是哥哥冤枉呢,这岂不是在说铃央随意攀诬了,”铃央又看着我道,随即又看向铃央道,“你方才也说,那与哥哥生了情分的话,是你亲口说的,这却不是冤枉你罢?”
“你……”华颜红着眼,声音嘶哑,盯着铃央几乎要将牙咬碎。
冥帝除了方才淡斥了铃央一声,便未再说话。
帝后仍站在长辞跟前,她叠在身前的胳膊落在身侧,宽大的裙袖微微动了动,如她说出口的声音一般有些颤:“你告诉我,是如此么?”
上次帝后与长辞说话,恐怕还是那花园里刻薄相对一遭,这一声问不知是不是又叫长辞软了心。
他终于抬起头,刚吐出一个字:“我……”
清脆的一声响,朔令帝后一耳光打了下去。声音响亮得很,一旁个小仙女还哆嗦了一下。
长辞的脸偏到一旁去,久久地一动也未动。
朔令帝后垂下胳膊,手紧攥着袖口,绣了淡云纹的衣袖仍在抖。
华颜在一旁捂着嘴,脸上湿漉漉地粘着头发,早已哭得不成样子,口里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殿下……”
朔令帝后看着长辞,又缓缓地转过了身。
“母后,”长辞转过脸来,眼睛看着朔令帝后的裙摆,轻声开口,“你有没有半刻,也会觉得,我其实……也是你的儿子。”
帝后背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她停了半刻,又朝着殿堂上走去。
长辞仍看着朔令帝后的方向,眼中映出帝后的背影,像是千层高楼坍塌。他面色安静如常,静默着,直直地看着帝后一步一步地背身步上殿堂高台。
我倒吸口气,心里恐乱更甚,再抬头看冥帝的神情。他眼神从帝后身上移开,又落在殿中,仍未有什么情绪。我慌急地看着长辞,一声殿下未出口,他已出声。
“我认,”长辞眼中沉寂,像一潭死水。话音如他初始为自己辩白时,清清晰晰,未有激烈,也未颤抖不稳,“与华颜无关,叫她离开,我便认。”
我一颗心如坠冰窟。
铃央神情有些惊讶,却又道:“哥哥这般袒护华颜了,还说未有干系么。”
“究竟有没有干系,重要么。我辩解与不辩解,又会有何不同吗,”长辞缓缓道。
“若是觉得有辱冥界颜面,便换一个说法,都没什么关系,”我以为他情绪失控过度,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可他眼中清明,方才的沉寂仿佛只是我的错觉,“不牵扯别人,我便认。”
“同情要博到何时?”冥帝皱着眉看着他,话里带着讽意。
何必呢,要如此对他。即便他这样说,又有谁真的同情他了吗。没有谁问上一声他为何要如此说,只默不作声,好似都通情达理地要成全他。
“殿下!”华颜突然大声地一声,又抬起袖子抹了抹脸颊,声音冷静了许多,“是我连累了你,若是我早早离开,就不会害你到此地步。那时你救我,也是救错了,我未能报得什么恩情,还害了你。”
华颜平稳地说完这些,又扯出个不算好看的笑,继而站起了身,面向着高堂上,“帝君,帝后。我与二殿下之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不是你们想得那般龌龊。我没本事,没有什么好法子辩解,也想不出什么能叫你们相信。可我没有做过的事,不会认的,如何都不会认的。”
“你们,其实没有资格做他的父母,”华颜说了这几句胆大包天的话出来,下一瞬便摇摇欲坠。
我看着她的身影吃了一惊。到她倒下去的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她是自碎了心魂。
长辞惊骇地揽住她:“为何……”
“殿下……我不能看着他们这么冤枉你。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做过。我早就不该在此处,也活够了……”华颜脸色煞白,深吸了口气,说得断断续续,“可惜,没……”
“你母亲还在等你,”长辞打断她的话,“你撑一下,我会救你。”
“不……我娘亲她……我……”华颜闭着眼睛,眼角渗出两行泪来,她费力地摇了摇头,又颤着眼皮睁开眼睛,声音似哭似笑,“殿下………快些长大吧…快些长大……快点……到三千岁………”
华颜眼里露出一丝微芒的光,看向了扶霖。话音未落,她已然化了飞灰,连一片线头都未留下。
一时殿上齐闻抽气声,冥帝神色微动,眉头皱得深了些。
长辞半晌未动,他低着头,良久,才有些颤抖地放下了空落落的胳膊。
“也至于如此大费周章么。我命如草芥,即便是没有缘由,父帝只说要我一死,我自会跪谢领恩,哪里会不识抬举。华颜还在等她的母亲,你们牵连无辜者便如此心安理得吗?”他站起来身,语气冷漠,面色寒凉地看着冥帝与帝后,“父帝想不出罪名,这番话大逆不道的话,可够我以死赎罪了么。”
我低头看衣摆,心里想起与他所说,明日便可去北冥的事。还有机会吗,我为何不早点带他去呢。从前的空闲时那么多,我为何没有早早地带他去?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冥帝脸色阴沉,话音如淬寒冰。
“知道,”长辞无动于衷,只道,“若是父帝觉着这番话不够,我……”
“够了罢,你还要闹到何时?”从一开始便未说过一句话的扶霖此时骤然出声,话沉甸甸的,却又叫他说得漫不经心,“知晓你冤枉委屈,但当着众多仙家的面,岂能这般不懂礼数规矩,任意胡来。”
我忽而发觉冷汗已浸了一身,此时竟觉着扶霖像个救星一般,能叫我莫名其妙地松一口气吐出来。
扶霖看着一旁的铃央,笑了笑。铃央面上有些不自然,又往后退了退。他又看向长辞,声轻语重地道,“还不跪下。”
扶霖声音薄怒,他看着长辞,长辞却没有看他,只淡淡地看着冥帝。他站得很直,比得上我院中的翠竹,好像没有听见扶霖的话。
“我不想看见你这样,”扶霖慢慢道,“别让我动手。”
“哥哥……”我离得近,这么一声不可思议的称呼,几不可闻地叫我听见了,带着些仓皇与绝望,他面上带着惨淡的一点笑,像是在请求。
可请求什么呢,请求他袖手旁观,自己将自己送上绝路么。
“跪下。”扶霖恍若未闻,只一字一顿地道。
又是半晌,长辞闭了闭眼睛,终是低头,跪了下去。他眼睛又是一副无神模样,像是周遭的一切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朔令帝后紧紧地盯着他。这次他却没再回看一眼。
“如今这情形,父帝也看见了,众仙家心如明镜,怕是都看在眼里,”扶霖看着冥帝,不紧不慢地说道,语气带着恰如其分的一点恭敬,“华颜若说是畏罪,便太荒唐了些。”
玄度灵君忽而站出来,拱手低头道:“小仙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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