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之感情生活》第64章


跟丹巴多尔济最亲的,是他的师傅。师傅也是蒙古人,丹巴多尔济自懂事之后,就没怎么跟师傅分开。除了某一年的时间。那一年,二哥生病,他和大哥一起被送去京城,在宫里住过一阵子。
这次师傅也跟着丹巴多尔济一起来到承德离宫。
这日围猎回来,师傅见丹巴多尔济坐在桌前读书,一看,不是别的,正是《尚书》。
师傅笑道:“你好。今日奏对之时,就差嘴里蹦□□了。”
丹巴多尔济道:“师傅你不也说过,跟清廷的人来往,你说的汉语越是咬音不准,他们就越尊敬你;你若是说出一口北京话,他们绝对懒得理你。”
师傅一笑道:“这个你倒是记得清。不错。你北京话的流利程度,与他们对你的尊敬度,成反比。”
丹巴多尔济道:“这回我是第一次到承德。前几日在京城的时候,我还不觉得,这回才真正知道大一统的厉害。”
师傅道:“你读史记的时候,还没懂么。自秦皇开始,已经定下千年万年不移之基业。”
丹巴多尔济笑道:“我以前痴心妄想,以为那些大一统什么的,是对清廷管辖的中原各个省份。我们不算的。哪知竟不然。”
师傅道:“当初盟约之时,讲好了,清廷不干涉蒙人事务,只需定期会盟。我们与中原之事也不相干,又有满蒙联姻,长城自此无需再用。”
丹巴多尔济嘲笑道:“井水不犯河水啊。唱的比说的好听。”
师傅道:“盟约,合约,也不过如此。当日清廷还未打下中原,尚有用得着蒙古的地方,别说男人在前面的尊荣,你只算算,多少个蒙古格格嫁给他们王子贝勒。清廷把蒙古人都捧得高高儿的,厚赏高爵。结果刚打完中原,就在诏书里把蒙语抠掉。再然后,彻底用不到咱们了。蒙古格格在京城被满洲姑娘压一头,不要紧;亲王、郡王的格格不愿被遣嫁蒙古,也不要紧,井水不犯河水嘛。可是眼瞧着蒙古人的爵位越封越高,清廷的手在蒙古的草原里就越深越长。你算算,自你记事开始,到现今,这十几年来,咱们那草原是不是一天一个样儿?再等两年,讲汉语的人就比说蒙语的人还多了。”
丹巴多尔济自从来到承德,还是头一次听师傅说这么多话。
他想想才道:“乾隆初年,先在我们那儿插了一个什么厅。这连四十年都不到,便忍不住了,将那个厅改成县,弄出来个汉蒙分治,县归他,剩下的归我们旗。再过十年,还不定哪儿又冒出一个府呢!”
师傅扬扬眉毛,道:“撑死是府,难道是省不成。”
丹巴多尔济被他气得笑了,只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又呆了一会儿,丹巴多尔济才道:“咱们那些王爷也看得明白,也还是这么着。虽然再怎么向着清廷靠近,他们也不会被当自己人。退一万步说,草原最后会荒芜,会被风沙吞噬,已经是命中注定的事情,逃避不了。所以眼前那一块肥肉,自己不吃,会被别人吃,饿着肚子也更改不了结局,所以不如自己吃。”
师傅道:“你吃不吃呢?”
丹巴多尔济一愣,问:“您说什么?”
师傅道:“上面传话,让你尚主。是皇女,不是郡主。”
丹巴多尔济笑道:“吃。撑死也想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乾隆选定了丹巴多尔济做紫薇的额驸。他去告诉太后知道。
太后想了一下,愣是不记得这人。
皇后倒是有些印象,乃道:“莫不是当日跟策凌家的拉旺多尔济一起,住在宫中的那帮孩子里的?”
乾隆道:“不错。”
皇后又想想,疑惑道:“他不是长子吧?”
太后一听这话,也坐直了看乾隆。
乾隆道:“他上面三个哥哥,前年进京的时候,不妨头,竟染了疫症,短短几个月,都去了。剩下他这个幼子被拱上来。”
太后边听边念佛,道:“阿弥陀佛,可怜见的。”又问:“皇帝看着那孩子怎么样呢?”
乾隆笑道:“人才是这两年少见的好。模样俊俏得很,脸面也白净,又带着一身英武之气,脑筋也灵。”
太后笑问:“比之福康安如何?”
乾隆忙笑道:“哟!哈哈哈哈。”
皇后坐在一边,唇边挂笑,看他们母子对话,一声不言语。
又过了几日,丹巴多尔济接到旨意,要他明日去松鹤斋见太后和乾隆。
丹巴多尔济笑着问师傅道:“您怎么不嘱咐我两句?”
师傅道:“嘱咐什么?”
丹巴多尔济道:“您几天前,才刚跟我说了那些话。也不怕我不会遮掩。在皇上和太后面前,露出一点半点?”
师傅哼了一声,道:“你哪里会露出来。你便是露出来,他们也看不见。”
丹巴多尔济一怔忡,忙问道:“师傅何意啊?这个乾隆皇帝,大脑清楚,眼睛更是锐利的很。”
师傅道:“这与智力与眼力无关。朝廷里的人,皇族也好,官僚也罢,以自我为中心惯了的,眼里、心里只容得下自己,虽然一个个聪明绝顶,可却从来都学不会换个位置,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想。”
师傅见丹巴多尔济不服,要张嘴反驳,便拦住他,自己接着道:“我知道,你想说他们何尝没有换位思考过,不然蒙古王爷怎么会如同三岁小儿一般,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清廷抓住他们的贪心和权欲,一步步棋子,都安得恰到好处。”
丹巴多尔济点头,这正是他要说的意思。
师傅继续道:“可惜朝廷的换位思考,也只走到这一步而已。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他们‘推己及人’好呢,还是‘以己度人’好,总之,再怎么考虑,他们都离不开个‘自己’。朝廷即便琢磨别人的心思,都要立足于自己的心地,他们只会用自己的一套道理和逻辑来理解别人、推算别人。即使他们想错了,他们自己也是意识不到的,反而越会觉得自己有道理。”
丹巴多尔济笑道:“用北京话来说,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师傅道:“你也能来两句京片子啊,不错嘛。”又道:“这样对我们那些蒙古王爷,确实没有问题,可是对你这样破罐子破摔又贪吃的,便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你已经是异族人,尊卑孝悌、心机权谋之道,便跟他们不完全是一个模样。日后他们再遇到更遥远的异族人,人家倘若天生就不跟他讲同一套道理,他们就彻底鸡同鸭讲,无法沟通了。”
丹巴多尔济摆手道:“不行了,师傅你把我绕晕了。我不跟您扯了,先出去走走。”
师傅笑道:“可别再迷了路。”
小燕子自从跟着乾隆练字开始,就没有落下过功课。或多或少,每日都写上几笔。乾隆看到她的字越来越像自己,也很自得,因为是他教出来的。
乾隆的自得给小燕子带来的最大便利,就是能去翻乾隆的字帖。
她的眼力不够,很多时候还是不能明白某一幅字到底“好在哪里”,或“有什么好”。
不过是过个眼瘾,打法时间罢了。
这一日,紫薇同她一起读帖。
小燕子笑道:“《寒食帖》不在承德,你白跑了。”
紫薇道:“我又不想看那个。”
小燕子张口结舌。她被福长安彻底洗脑了。福长安当日着了魔似的狂热,让她以为,谁冲进乾隆的书房,都是奔着《寒食帖》来的。
乾隆书案上摊着几张长长的纸,原以为很多内容,谁知只分出来两串诗句。而且每张纸上字数不一,一看就是不满意的草稿。
小燕子见紫薇正在读,她便也凑过去看,谁知光是断句,都分了半日。
每一纵行只两字,无数纵行延伸下去,方成一首诗。
紫薇拿起一张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往复/难寻/端尾/色行/底是/因缘/雾盖/红尘/温句/可思/莫被/情牵
小燕子断不了这些句子,也不再去管,只想起,她曾在何处也看过某个字帖,也是用同样的格式写出来的。每行两字,断句费事。
她在屋里来回走了三圈,才想起来那到底是什么。
正是福长安写的那种字体。
“穠芳依翠萼;焕烂一庭中。零露沾如醉;残霞照似融。丹青难下笔;造化独留功。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焕烂美丽,光彩夺目。锋芒毕露的率性。不调和,不守拙,洒脱劲逸。
跟眼前这种断不明的诗句,样式一摸一样,性格迥然不同。
“翩翩逐晚风”,凌厉凄美至极,已经攀上巅峰,之后唯有孤独求败了。
紫薇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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