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燎旧梦》第59章


“好。”
“……”
崔砚答应得干脆利落,走也走得背影潇洒,步伐稳健。
还真是一句挽留都没有啊,要比狠,无人能及。
乔然靠着亭柱子,怔怔地盯着自己鞋面。
对崔砚来说,我不过是轻如鸿毛的人吧。与其让他失了一时新鲜再抛之脑后,不如趁你情我愿还浓厚时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要还回去。
不接受他的情意,也不表达自己心意。并非强撑着一口气的尊严,不过是遇见了他,卑微到了尘埃里。所以,才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故意不在乎,故意不争不抢不霸占,故意说着那些客套又体贴的话,故意装作深明大义,都是假的。
可是乔然,他注定不可能只属于你一个人啊。
风流意思镌磨尽,须知恩爱是愁根。
风流也罢,恩爱也罢,爱情的冲动只不过存在于倾刻之间,只不过是肾上腺素、多巴胺、5…羟色胺端粒酶……这些生物要素相互作用,时间一久自然就淡了。
根本没有无尽光年,那只是巫山云雨、高潮爆发的错觉。对于银河而言,太阳系只是微不足道一部分,对于地球而言,人类进化不过是它46亿年来最后一秒,对于崔砚而言,乔然你只是他人生里阴差阳错的一个瞬间。
我从未真正拥有你,就开始承受失去。
半世浮萍随逝水,人生何处不成灰。
桃符新翻,佳人吹奏玉律。舞姬胡旋,空气里都是腊梅的清香。
美酒佳肴,山珍海味。戏班子一场接着一场。
冷怀倚枕,无月的除夕夜唯他独坐。喝着无味的冷酒,在灯昏香烬的深帐中,拥寒衾守岁,自斟自饮又一杯。
清河府门庭若市,两族长辈见证下,喜堂里的新人吉时已到。府上的细乐从喜堂外排列到府门,一时间锣鼓乐声震天,回荡在大半座清河城。
今夜独守西北角高地处的崔陵,隐约听到鼓乐热闹,连接数杯冷酒下肚,更觉得周身发冷,张口就呼出白气。
今夜所有人都有归处。
崔陵倒酒,酒壶已空。他失神落魄地一哂,不知在嘲笑什么,或许是在笑他自己,除夕之夜,阖家团圆,只有他独自一人,没有归处。
酒是穿肠毒药,酒是愁上添愁。
狐裘拥身,他步伐有些飘浮地走到这顶帐幕里唯一的窗口,朝着西边的方向,他依旧如刀刃般凌厉,如剑锋般尖锐。
他是崔陵,是清河崔氏二公子的贴身暗羽,是发过血誓要为崔砚从生到死、不离不弃的人。
凤箫箜篌反弹琵琶,时而缠绵悱恻,时而慷慨激昂。满街的宫灯把这座古老的城市照亮如昼。烟花灿烈,东风夜放,宝马雕车,人来人往,笑语殷殷。
喜堂这里,摊开在玉案上绢本美制的婚书,四个篆字书写了“结发同心”,两侧画有枝木数条、花团锦簇,喜鹊成双成对,彩蝶飞舞。中间填着两个新人的生辰八字与家族信息,右边一句“得成比目何辞死”,左边一句“愿作鸳鸯不羡仙”,最后在成婚时间之上,按下新人的手印。
傧相赞礼拜了天地。请出两大家族的最年长者受了三拜,再请崔氏的大公子崔墨,和卢氏少爷卢温玉坐上堂,新人行礼,送入洞房。
礼成。
崔卢大婚,结成党羽,终成定局。
西窗外的梨花冷艳,与梅共色,芳影犹怜,花枝上的白油莲灯笼突然暗了一瞬又复明亮。
“何曾想除夕之夜,不远千里亦有人来。”崔陵翻窗而出,落地同时已经刺出炼铁红铜的龙舌枪,“崔陵必当奉陪!”
枪似游龙,龙舌如火焰,搅动气流,带起风脉,所到之处鬼哭狼嚎。
花千树,星如雨,映血光。
朱雀边攻边言,“崔陵,你休想活到明年!”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御前四大高手都齐了。
四人齐动!四剑挥斥!四方围攻!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有的人笙歌夜醉,有的人独自立瑶阶,有的人还在翻山越岭,而有的人,他再也回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孔明碗:古代一种保温的食具。由两只碗上下粘接而成,两碗中间留空,外面碗底心有一圆孔相通,外碗底之孔是让沸水进入夹层后,使碗内的食物保持温度,故亦称暖碗。人们便因这“孔”而将其美称为“孔明碗”。
2。朱实相辉玉碗红:出自唐代韩偓的《恩赐樱桃分寄朝士(在岐下)》。原句为“蔗浆自透银杯冷,朱实相辉玉碗红。”
3。蔗浆菰米饭:出自《春过贺遂员外药园》,作者王维。“蔗浆菰米饭,蒟酱露葵羹。颇识灌园意,於陵不自轻。”是指唐代一种食物。菰米就是茭白。结的果实像米,很稀有。
4。美人靠:是一种下设条凳,上连靠栏的木制建筑,优雅曼妙的曲线设计合乎人体轮廓,靠坐着十分舒适。通常建于回廊或亭阁围槛的临水一侧,除休憩之外,更兼得凌波倒影之趣。
5。命随年欲尽:南宋文天祥《除夜》
☆、三十六
已经来不及了。
说过要亲眼看到你成家,没想到还是晚来一步。
也说过,以后还有那么多日子,我会一直看着你。
来日方长,却只怕时不待我。
忧忿之气郁结于心,翻山越岭而来的人,终于到了牵挂之地,多么讽刺,清河府的门口还装饰着各式鲜花与红绸。
“青鸦大哥回来了!”
小虎带着一队小厮迎了出去。牵马,扫尘,端上吉祥水。
小虎:“青鸦大哥,你的病可全好了?”
青鸦看着小虎,好像不认识似的,看了有会儿功夫,才慢吞吞应到,“昨夜是除夕吗?”
小虎觉得奇怪,昨天除夕,今天大年初一,谁不知道?青鸦他怎么了?
青鸦喝下一口吉祥水,天寒地冻,水已经冷了,入了口腹,只觉得浑身寒意,心肝脾肺肾都绞痛起来,一时吐出血来。
“青鸦大哥!”小虎失惊打怪,急忙忙地要去扶他。
青鸦摆手,深深呼气。这口血吐出来反而令青鸦神智灵清。
他往府里走去。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清河府。师父死后他就很少留在山东,更加不会来清河。
如今清河府刚刚办完一场盛大的喜事,又逢过年,里里外外都是红艳艳的“囍”字,青鸦越往里走,越觉得心悸,他停下来问小虎,“崔砚现在还住原来那院吗?”
小虎张嘴又闭拢,想了半天回道,“洞房花烛,是在卢小姐的凉馨阁过的夜。”
“那之前?”
“之前……二公子他……”小虎抓耳,无缘无故就结巴起来,“他……宿在尘梦楼。”
“尘梦楼又是谁在住?”
“那个……”小虎低头,“是乔然公子。”
青鸦点点头,继续眼前走,“我想也应该是他。”
迎面走来崔千雪,“明珠嫁了过来,就是崔氏名正言顺的二夫人,怎么你们还称她作卢小姐?”
小虎抬头看见崔千雪,心里打突,“大小姐恕罪,我叫惯了,一时忘记改口。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不为例。”崔千雪面色凝重,似有心事万重,她遣退了众人,连小虎都被她撵开。
青鸦叫了一声“崔姐姐。”
崔千雪说道,“青鸦,一路辛苦,你随我到后院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后院。
不同于外头喜气洋洋,这里寂静得令人不安。
他们到了崔氏的祠堂。
崔氏祠堂坐西朝东,背山面水,是家族重地。非族人不得出入。青鸦止步于浮雕松鹤延年的完石照壁。
青鸦:“崔姐姐,我不能进去。”
崔千雪拉了一把青鸦的手,她先是惊呼“你的手怎么这么冷?”然后又说,“你跟我过去便是。”
祠堂与照壁之间的空地,横放着一口楠木灵柩。两只雪白的仙鹤用水晶石雕嵌在棺面,引渡魂魄。
棺材边上已经有人等在那里,是愁云惨雾的崔砚,还有忧心哀痛的乔然。
崔砚朝青鸦点点头,“你来了。”
乔然也跟他打个照面。
青鸦简单地“嗯”了一声,全无往日潇洒不羁的模样。
崔千雪抚着灵柩,垂头哀叹,她指了指祠堂里头,又问崔砚,“长辈们都散了?”
崔砚答,“散了。”
崔千雪:“议论如何?”
崔砚:“大年初一,不能从后门出,这是习俗。”
崔千雪心里也是闷闷的,“更不能从前门出。昨儿才是喜事,今儿个怎么能挂起白幡,卢氏那边不好交代,还恐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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