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第184章


昆仑山上所有的仙皆着雪袍,如师父那般等阶地位的神仙除外。
我不聪明却不耻下问,有时师父不在我就会去吵闹另一个人。她年纪比我小却是师伯的弟子,所以纠纠缠缠了一百年都没这个本事逼她向我吐出师姐这两个字。
这厮勉为其难叫我姐姐,她叫柏无暇,不似我这般来历不明,至少她是被人名正言顺送上山修行学法的。
她对我很好却爱嘴硬,每次解答一个问题都不忘向我捞好处,轮到叫姐姐时支吾个半晌都坑不出一声来。但她比师父对我好,至少她见我时总是笑嘻嘻的。
聪明是她的本钱,因她自创了一套连师祖都赞扬不已的剑法。柏无暇最爱问我的问题就是你爹娘是谁,你家在哪,你除了昆仑山还有其他亲人朋友吗?
她的轮番攻势我只能一笑置之,这些问题我要是知道还会被师父板着脸欺负一百年吗?
年少无知就爱多提问,问久了也就消停了。可她消停了我却没劲了,没日没夜总会独坐门槛撑着下颌思考人生。我从哪儿来的,我要到哪去?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我被谁带来这个世界的?我的名字是谁取的,是我娘吗?
思考多了就会迸发日益旺盛的好奇心,所以我趁着所有人都不在意的空档驾云去了柏无暇常向我道的人间。她说那里有好吃的糖葫芦,有最漂亮的衣服,不像我们一样终年只能穿雪袍度日。无论脏了换了都是穿雪袍,因为这是昆仑山的规矩。
我是入人间找亲人的,我也知道凡人的寿命最多不过数十年光景,若无有能力者的帮助根本不肯能活上一百多年。即便是有,恐怕也老得只剩骨头了。
故,我的这一趟什么收获也没有,还捡了一个麻烦。
我遇上了一个古板书生,他穿一身浅蓝色装束戴着一个简单的书生帽,待人相处一板一眼简直就是个呆子。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为一独身姑娘解围,这姑娘一人外出遇上了街头地痞,于是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人从上到下结结实实给打了一顿。
那姑娘早跑没影儿了,只剩这书生一个人捂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我双手环胸站在他身前看笑话,这书生睁着发紫的眼皮还不忘继续自己的一板一眼:“路见不平应拔刀相助,姑娘搀我一把可好?”
后来我才知他叫张孝芜,是个信心满满誓得状元郎的文弱书生。
不知打书生是不是都这般可爱,反正我第一眼觉得他蠢,第二眼觉得他好玩,再多看几眼就觉得他已经不能用呆来形容了。
张孝芜家中有患恶疾的双亲,其中一个还是我拼尽浑身解数施法救回来的。他虽呆板却懂得照顾人,尤其是照顾双亲时的模样让我觉得他不仅是个孝子,还是个有趣好玩的孝子。
“你看什么?”他每每喂药时都会这样问,然后再言之凿凿一声非礼勿视。
我却每次都答得直白:“我喜欢看你,就爱看你,你咬我啊?”
张孝芜每到这时就会脸颊泛红掩面离去,我嫌他像个姑娘,他却说我像个汉子。
张孝芜除了熬药喂药作画卖钱便知剩下看书,他的时间都献给了一本又一本书册,他要找他的颜如玉,还要找他的黄金屋。
我受不了了便拖着他上山兜风,还动不动变一条蛇出来看他惨白大叫的模样。
我总能变幻花样叫他失态,笼统来算只失手过一次。
那次他在我动手前摘下一朵山花深情款款,他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我不爱墨守成规的淑女,我喜欢闹腾的容儿。
我驻在那里彻底呆滞,我以为他在说笑,可看他极认真的模样我却怂了。
我躲了张孝芜好几天,他日日无所事事不吃饭也不看书,除了喂两老喝药便呆呆站在窗前一遍遍喊着容儿回来。
我承认我感动了,我也承认我喜欢他。我虽不算正神却也是正神的弟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中动荡难以抑制这份情,我怕去天尽头,可我更怕他饿肚子。
于是,我成了他的妻子。
他挑灯夜下我便在侧陪读,他说他会高中状元让我过上好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天尽头,昆仑山……
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只要我们好好的,寒窑粗粮便也无妨。
终于到了赶考期,我给他换上了自己亲自缝制的长衫,我相信他能做到他的许诺,他一定会高中状元的。
事实,他确实高中状元了,可他却把我忘了。
蜀国新科状元张孝芜与宰相之女择日完婚,这是离别数月后他给我的第一个消息。
我的仙术渐渐难以为两老续命,他们都死了,我成了邻里街坊口中的煞星。他们说我克走了丈夫克死了公婆,没有人指责他的抛弃糟糠之举。
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他是被宰相之女看上后身不由己。
当日夜,我草草安葬了家中两老连夜赶至伏城找他要个真相。三不去之一便是不弃糟糠,他休不了我却娶了另一个女子,我要问问我到底算妻还是算妾?
我构想了一千一万种结果,却不曾遇上的偏偏是我意料之外的结局。他不肯见我,他护着另一个女人的肩膀说我是个妄攀王权富贵的远房亲戚。
张孝芜,我不知道这个人倒地有没有心。或许没有吧,即便有,那也一定是黑的。
我被师父抓回昆仑山关了整整半年,半年的牢笼生活叫我生不如死。我恨他也恨她,我恨向他们道以祝福的人,更恨促成他们婚事的每一个人!
柏无暇终是看不下去将偷偷助我逃离昆仑,这一走我便是与仙途彻底决裂,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夜,宰相府和状元府的人都不安宁。我杀了那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他终于认我了,他再次开口唤了我一声娘子。
我平静向他道:“你爱我么?”
张孝芜跪地求恕肯定了我的问话,我却摇头不然:“你从前最爱状元之位,后来更爱王权富贵,现在你爱你的命。”
刀子终是无情割下,伴着千般爱恨一起斩断了。为了他我倾尽所有自断仙途,为了他我成为伏城百姓人人闻之色变的鬼婆。人不由己,杀戮随心。既然我的命不由自己做主,那别人的命又凭什么得享自由。
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我日日像鬼魅一样活在最阴暗的角落。追杀,躲藏,昔日的师徒门人将我逐出昆仑并以妖孽待之。我知道现在的我和他们口中常道的东南山孽障已无半分区别,没有人在意我受过多少心伤苦楚,没有人会帮我。
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是我白白托付真心却被人扔在脚底践踏。
直到有一天,我在伏城的一处药堂杀了一个人。血腥味引来了一个女人,她戴着面纱叫我看不清真容,我像提防所有人一样提防她,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
“你是谁!”这是我看到她后道出的第一句话,她投以同样的警惕眸子并不回答。
她想过来,我握紧手里的佩刀如箭在弦:“我问你,你是谁!”
她答非所问:“姑娘生得一副美人坯子应是绝世出尘才对,白衣若仙更适合你。”
白衣?
我曾经穿过白衣,曾经在昆仑山上我终日雪袍披身却不知道珍惜,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有什么资格绝世出尘,我只配做人人喊打的鬼婆。
她想收买我纳为己用,我索性对她动手了。可是她怀里藏了东西,我知道我不是那东西的对手。
外头传来师父的仙气,他追来了。
曾经的师父如今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我跃窗逃离却终是躲不过他的追杀。
重伤之余是那个女人救了我,她跟我讲了很多事,她让我知道了我的身世。
月娘,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
她和我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她用自己的一生去等待一个注定不可能回来的人。但我和她不一样,我让那个男人付出了代价,血的代价。
曾经的师父如今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我跃窗逃离却终是躲不过他的追杀。
重伤之余是那个女人救了我,她跟我讲了很多事,她让我知道了我的身世。
月娘,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
问君何日归期,问君何时归去,君道梧桐落尽,自往乡途赠予朱钗红绫。

☆、鬼婆番外(二)
? 她和我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她用自己的一生去等待一个注定不可能回来的人。但我和她不一样,我让那个男人付出了代价,血的代价。
问君何日归期,问君何时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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