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望尼罗河》第104章


虽没有得到正面的回应,迈亚却明白了这姑娘耍的小心思,是以也未去刻意指正。
“小姐的头发长得不错,不过只是洁净还远远不够。”迈亚忽然站起了身,一只手摆在了陶罐的颈部,“这瓶香油老身今天收下。但愿真像您保证的有效。”
她回以有礼的微笑。
打从拜见问安的一刻,晓蓠就在有意识地观察她。这位妇人已挥别了芳华年代,但姣好的面容与五官轮廓仍流露出另一个人的痕迹,丰腴有度的体态让人知道,她并未因置身繁华之地而耽于享乐、好逸恶劳,清明的棕色眼眸里透着年岁的印记,和时间消磨不去的慈爱。
明知不该,她仍生出了许多遐想。
还有陡然满溢的感情。
“我听说,您有一个孩子,请问你们相处得还好吗?”说完,晓蓠才发现自己的肩在不停地颤抖。
迈亚顿住了脚,返过身。她再一次打量起这个女孩,秀眉削脸,大大的眼睛份外透彻,细看之下不得不承认不算出挑的姿色耐人回味。良久她笑了笑:“老身每过一段时日便会回村探望他。他过得很好。”
“是吗。”她轻声应道。
女官盯住她径直望向自己的眼睛:“晓蓠小姐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晓蓠看着迈亚微微出了神,听见她隐含薄愠的话,摇起了头。“请相信晓蓠没有冒犯之意。晓蓠不过是听闻王从小由迈亚大人教导长大,陛下和您非常亲密,所以好奇您和令郎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因此疏远而已。”
她怔了怔,旋即笑而不语。
不是不清楚对方要被惹得不快,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嘴:“说来凑巧,图特将军也是大人村里出身的孩子,因救驾有功荣幸受封,在朝堂中举足轻重。大人可曾为此在心底有过半分骄傲?或者该说,贵村是凯姆特的一块灵杰之地?”
迈亚想了想,“图特将军救驾护国,挣来的光荣崇敬都归他自己。诚然,老身亦为王国有此栋梁由衷高兴。至于灵杰一说,圣土就是一片伟大的灵地。”
她出乎意料的回应让晓蓠蓦地静了下来,眉眼低敛在思索什么。
“若没有别的事,老身告辞了。”
渐远的脚步声中,她响起的声音有如过冬结束的夜莺振翅鸣唱。
“民女知道,女官长十分关心图特将军。日后但望能再见您造访的身影。”
“图特大人即将南征,老身也盼望在此前,晓蓠小姐好生陪着他。”
抬起视线,宁静的院子只剩下她,以及风过境时的一阵惊扰。
视野里的景物骤然模糊了棱角。耳边回荡着妇人最后的话,她握紧的手指松了又握,双眼用力闭了闭,睁开,然后仰起头,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此,她还要去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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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晚昼,图特完成日程安排的工作后,并未牵上坐骑。他徒步离开了行院。
之前脚不沾地的忙碌是他乐见其成的,当然不乏推波助澜的自身原因,现下却连歇息也无暇肖想。突然间他不晓得该庆幸,还是苦笑。
惟有神知道,他有多想她。想得身心都疼了。
菲玛捎回的尽管不是什么好消息,至少令她有事可忙,令她没那么多胡思乱想的空闲。他要确保在南征古实前,不必亲眼目睹她的离开,他也根本办不到,然而如今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令她反抗得更厉害,两人必将闹得更僵。他不打算轻举妄动,起码在有十足把握前。
但凯旋归来后呢?
她竟然怀疑他对她的爱。他的蓠,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不自信?还是说,她在未来里的认知影响到了她的想法?
不可否认,他在清晰“看见”她所来自的世界的影像时,的确大吃了一惊。可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来历,并非在进入大金字塔的时候。
他是直接进入了她的梦境。
一个简单但放满书籍的房间,睡梦中的她用探究的黑眸默默追随着他。很显然,她当时没认出他。只是她也没把他驱逐出境。只要她在内心深处对他存有一定的抵触和抗拒,就算他一开始顺利进入了她的梦,在被察觉并触发敌意的瞬间,他就会被弹出她的思维。因此在那时侯他便确认了,蓠是信任他的。
但图特不准备将这点,作为强迫她完完全全成为他的所有物的理由,即便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即便他们生死与共过。
秘密送达的武器、甘格拉公主的遇害、古实部落的集结,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而汹涌。他无法肯定有多少势力掺杂在里面,加上古实一带丛林密布,地势崎岖,此次征伐充满凶险。为了什么原因都好,他不会再像上次北征叙利亚那样,同意蓠随军前赴战线。她的疏离是很好的一次机会,否则固执如她,不可能安份留在王城,留在他的将军府。
只是他回来时,她还会像从前一样等在府邸大门,笑着迎接吗?
不。如果他此去发生了不测,他不想她就此空守下去。
那天她离去后,他回到藩篱包围的庭院对依米奥下令,加拨人手全力搜寻余下的“沙漠泪滴”和“天狼星之眼”。依据菲玛的说法,仅靠『愿望杯』,很难确保瞬时就能开启时空之门,错过最佳时机,可能就要等下一次天象。
可是啊,他怎么放得了手?
昂起头仰望,广袤的天空无限湛蓝。
忽然疑问,这一刻来临时,她会不会跟他一样的痛。想得着了神,他发现自己残忍地渴望,答案是肯定的。图特的唇边露出一丝讥诮的笑。
不知到底走了多长时间,下意识放慢脚步时,他恍觉映入眼帘的景致,依稀熟悉。
哦,他已经到家了。不过没有她的地方,还可以称作“家”吗?
“欢迎回来,图特。”
天籁响起。图特霎时反应不过来,僵硬地转过了身。
“我等你好久了。”她依旧是一身努格白的装束,眼睛一眨不眨。
他直直盯着眼前笑靥,还有纤纤双手捧于腰间的青金石铜链。
他也许无法听见晓蓠此刻的心声,不然他不会继续双脚被钉在原地似的站着。她在想,可以随心所愿凝视这个男人,原来叫人如此喜悦。
初次冷战不过维持了十天不到,以图特的退让落幕,而由于她的不敢置信、愤怒和难过,这回她拒绝正视他超过二十天。
目光不曾偏离他的眼眸,晓蓠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向他。
不错,卡格绿洲的那一夜宛如噩梦,她面对不了他是图坦卡蒙,安卡珊娜蒙是他王后的事实,不管中间发生过什么,都无可改变他们的夫妻关系,也不想面对。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历史,痛恨莫名其妙坠入这纷乱又落后的陌生时代。
在离他不够一臂的地方停下,晓蓠与他四目相投,仿若回到初见的那一天,回到心动的那一天。
时间如书般一页页翻过。她不满表达过了,人也打了,收起怒气她尝试站在图特的角度去理解、去分析,回忆过去相处的种种。但人始终有脾气的,她一直没打定主意跟图特和解,他从未前来解释,她也从未找够借口。然而一连串变故叫人猝不及防,图特领下“图坦卡蒙”钦点率兵伐乱的圣旨、以赫塔因赫梯血统涉嫌战前通敌受审、伊菲玛特带回疫情传播的进展。协助调制驱虫香油的这段期间,她刻意放任自己沉溺忙碌的状态,累了就睡,一直到拜访女官长迈亚——
晓蓠小心抬起双手,打磨光滑的深蓝色宝石在晴空下莹亮闪烁:“在你们这里,一个人进入成年是在十四岁,在我的时代,人们的法定成年岁数则是十八岁。十八岁,意味着她足够成熟,有能力独立生活,并对她从此往后的每一项行为负责。你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还愿意替我戴上吗?”
贵族大臣宅第聚集的地区本便人影寥寂,又是黄昏将至,巡视的士兵或换岗或就餐,将军府外的街道在这个时间点安静到了极致,就连心跳都震耳欲聋。
起初的惊愕恢复为沉静。她站在那里,坦率直白地讲述着,最后问,“还愿意吗”。他缄默着,沉思着,直至她的眼圈渐红,才沉声开口。
“只要你不后悔。”
回答他是一双弯起的,水光灵动的眼睛。
隔了这么多天再见到聂芙忒,是晓蓠意想不到的。确定举行成婚仪式后的第四天夜里,顶着一头金色短发的女子和她挤到了一张床上。
“你和那位将军结婚才是我意想不到的。虽然你当不成我弟媳,”聂芙忒半开玩笑地说,“但我还是很高兴。我衷心祝福你,晓蓠。”她拍了拍少女的手臂。
“你还不回去,不怕你父亲不高兴吗?”晓蓠应了句不相关的。
聂芙忒笑盈盈瞅着她:“没关系,他拿我没办法。”
“哦。”一时无话。
“你是在紧张吗?”她问道。
晓蓠瞥了她一眼:“现在很平静。不过我一向后知后觉。”
聂芙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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