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第143章


天启晃了几下脑袋。
张嫣却知他现在不好受,因为他两只黑眼珠又不转动了,像稚子一样天真。他要是精神,眼神一向幽暗深沉的。
唉,这可怎么办?张嫣一瞬间直想掉泪。这天下谁生了病都可以歇几天,唯独他不能。通政司每天送来的折子少说也有几十来份,不是太平时期,一日也不能放松。偏偏他又是个病秧子。
她抱着天启,心头越来越沉重。天启反倒安心,渐渐睡着,到傍晚时醒转,精神好了许多。
客氏托葛九思把点心送来,人回咸福宫了。
天启吃了两口绿豆糕,觉得不错,叫张嫣尝一尝。张嫣微笑摇头:“我不爱吃这个,陛下又不是不知道?”
天启叹声气,如果这两人能和睦相处,他也不用遭那么多罪了,女人为何如此斤斤计较?这些话他想说,没敢说。
他喝了几口茶,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张嫣勉强笑道:“陛下,晚风暖人,我扶你出去走一走。”
“也好。”天启打起精神说。
将近五月的天,傍晚时分,恰恰宜人如春,空气中送来花香,天启嗅了一口,不觉神清气爽,笑对张嫣说:“还是外面好。”
他这一笑,苍白的脸焕发出几分神采来。张嫣久久地凝视着他。
天启发现了,扭头看她,“你看什么?”
“没什么。”张嫣眼眶一酸,垂下了头。她忽觉愧对天启。想当年他活泼好动时,多次邀她捉迷藏、荡秋千,为何要冷情地拒绝他呢?有多少次她走后,他在她身后黯然低头?
“等你休养好,我们去兔儿山看荷花,那里清凉。好吗?”
走在白玉石甬道上,张嫣温柔地说。
天启立即站住,喜不自禁道:“好啊。”这事情他曾经提过很多次,可惜……
“从前你都不肯陪我。”顿了顿,他轻轻道。
张嫣心里一酸,嫣然笑道:“以后都陪着你。”
天启笑着点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越走越远,不知不觉到了元辉殿。两个人相似一笑,在门口站住。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宫女内侍也站住。
天启向里看去,紫藤花一串串挂在绿叶上,开得正绚烂。他扭头笑看着张嫣,“你那天穿的也是紫色的衣服,就是这种颜色。”
“哪天?”张嫣已经忘了。
天启目光痴迷,有些调皮地说:“朕第一次见你,还有朕第二次见你,都是穿的那件紫色的上衣。”随即他笑问,“你是故意的吗?”
张嫣白了他一眼,别开脸小声道:“巴不得不被选上。”
天启哈哈一笑,刘昭妃她们都告诉他,张嫣美而端庄,缺少风情,他却一直觉得她很有味道。尤其一双天真清透的大眼睛,总让他想起蜀地的熊猫,娇憨可爱,老想把她抱在怀里揉一揉。
元辉殿后面即是慈庆宫。天启与她并肩而行,又问:“你当日为何跑到房顶上?”
“陛下,你好像问过我。”
“啊,新婚时好像问过,你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的,张嫣也忘了。她当时扯了谎,现在可以说实话了:“我看见一个红衣女孩坐在上面,一动不动的,很好奇,就上去看了看。”
“是鬼吗?”
“是八妹。”
天启愣了愣,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八妹一直很孤僻。”
张嫣默默无言。
他好像很有感慨似的,又道:“汤若望说,他们称那些善良纯洁的小孩子叫小天使。卢象升偶然说过一句话,八公主小的时候,善良得令人感动。那应该称得上小天使了,想想都让人欣慰,一个纯真的小女孩长成一个美好的少女。即便我不能见到我妹妹,也为她感到庆幸。可惜她进了宫,进宫毁了她啊。”
说着已到那座宫殿旁,天启仰头看看,喃喃道:“她到底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我也上去瞧瞧。嫣儿,你要不要上去?”
张嫣倒是挺怀念这里,可是看着那立得陡峭的木楼梯,还是摇了摇头,情不自禁地去摸肚子。
“屋里有楼梯啊,哎哟,我的小妻子!”天启笑得上气接不上下气,“你上次该不会爬的木梯吧?”
宫里久不住人,没有点灯,现在这个时刻有些昏暗。天启挥手让跟着的人停下,拉着张嫣进去,说:“你知不知道,这是父皇当年住的地方,你那天竟敢爬上?可能父皇冥冥之中选中了你这位儿媳,好让我遇见。”
恰恰走到楼梯旁,张嫣正打量房内的书架,忽然发现他不走了,站在第一阶楼梯上,回头注视着她,目光深情又悲哀。
“怎么了?”
还没问完,他一步踏了下来,一手揽过她肩膀,一手扣住她脑勺,覆唇上来。
张嫣本想笑的,却无法笑出来,睫毛颤动时,她看到皇帝的脸上滑下一滴泪水。她不知道这个敏感的人被什么勾起了情潮,她感到他的吻热烈专注,好像燃烧了他胸膛里的所有感情。
终了,天启缓缓地离开她,一时没有说话。好像凄美的歌声落下后,余韵在绕梁。
张嫣笑道:“你避开他们,拉我在这里做坏事。”
天启这才抽离,拉着她上楼,淡淡笑道:“不是身体不允许,更坏的也做了。”
楼顶钩心斗角,好在有一处平台,正好观夕阳。天启便和她站在那里,看着西方通红的天空。张嫣道:“八妹胆大,她就坐在那瓦上,也不怕掉下来。”
天启趴在白石柱子上,微微地笑了笑。
张嫣笑看他,“你更胆大,糊个纸就在天上飞。”
天启笑道:“你也挺胆大的,被我带走,竟然一声不吭。你不怕掉下来?”
张嫣抬头看着天空,缓缓道:“你这样小看我。有些事做来虽要冒风险,可是不尝试,其中的精彩又怎能知道?我不想平平凡凡地过一生。你们只当我进宫是遵父命,是怀有抱负,那些都是次要的。按理说我是一个弃婴,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不应该再希求什么。可是,既然生而为人,为何要甘于平凡?能让一个女人平步青云的,就是选秀了。如果我是男儿身,一定勤学苦读,为官做宰。”
天启凝视着她,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那么,你是为了什么?名和利?”
张嫣摇摇头,笑道:“人也分三六九等,有人,也有人上人。只有站在高处,才能领略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其中承受的苦难和得到的幸福,也非寻常人可比。这就是人生的修行。我想要活得更精彩,为此,也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陛下,你也称百姓为蚁民。这不就是他们的悲哀吗?同样生而为人,却如此卑微渺小。何必要跟他们计较呢?”
她的一番话不能不引发天启的思考。他撑在栏杆上,垂头看着下面,道:“你想说什么?”
张嫣走近他,覆住他的手,柔声道:“陛下,没有人敢无视朝廷。对他们来说,皇权如此高高在上,膜拜还来不及。小民百姓想要的不多,一点垂怜都让他们感恩戴德。同样的,一点伤害都让他们变成惊弓之鸟,从此对朝廷失去信心。民虽愚却淳朴,他们都是平日里受了周顺昌的恩惠,出于私人之义才动手的,并非蓄意反抗。即便是暴。乱,也不能以暴制暴,应该安抚才是啊。”
天启吞吞吐吐:“朝廷的面子……”
“只将带头闹事者处之以法就行了。”张嫣道,“这样,既保全了朝廷面子,也不波及更多的人。”
天启叹道:“还是朝廷妥协,只怕苏州人的气焰更涨啊。”
“凭它涨,能涨到天上么?”张嫣笑道,“陛下示以皇恩,才能彰显一国之君的气度。大明的刀箭是用来对付鞑子的,怎可用在手无寸铁的百姓身上?”
天启直起身,满眼爱意地看着她,笑道:“是我病糊涂了,听你的。”
张嫣嫣然一笑。
天启揽过她,并肩看夕阳。
☆、信王
黑夜笼罩着乾清宫,只有窗户透进零星几点月光。皇帝已睡着,呼吸均匀清浅。张嫣爱怜地看着,伸出手,轻柔地摩挲他的头发。如果有可能,她愿意折损一半寿命,换回他的健康。
帘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今夜当属王体乾值班。明天是魏忠贤六十大寿,他回家准备去了。因为这事儿,皇帝今儿晚上很不高兴。他病着,魏忠贤却回去贺寿。
张嫣掖好被子,轻轻地走出暖阁,到正殿另一头,始唤:“王体乾。”
王体乾一惊,赶忙转身,弯腰快步过来行礼,“娘娘。”
张嫣转身踏出殿外,王体乾跟上。
月色清冷,殿外静谧。张嫣缓缓道:“王体乾,你可知本宫病愈的事?”
“娘娘所指的是……”
张嫣朝僻静处又走了两步,“此前我被人所害,不能生育,现在这个病已经好了,为陛下诞下皇子是迟早的事。”
王体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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