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风颜录》第88章


。她生生愣住。
他依旧端坐重檐上,一手持琴,一手护她,目光落进她眼里,只能看见他的倒影。他看着她不语,她也瞧着他发愣,维持着撞入他怀里后的半跪姿势。
画舫上,若不是大将军卓然飞身来救,望陌恐怕会翻身落水,此刻望陌已弃舟登上画廊,冷着眼瞧向太液池中央的亭榭顶端。
卓然指挥禁卫军弓箭手各个角度防守,只待命令。
近三载的别离,如今都在眼前。
离别后,岁月都在各自身上刻下痕迹。她眉目间的稚气消逝,换作妩媚的情致,眼眸清澈如初,倒映世间的一切灵秀。
她跪在他面前,总觉这一画面曾经上演过,但遥远地如同前世的记忆。四目相视,心间的波澜一层又一层地撞击。
忽地,耳边有破空之声,一支羽箭急速射来!
她余光瞥见,腿部使力,腰间一旋,想也未想便挡到他身前,只身迎向飞矢!
箭羽瞬间飞至面前,她脑中空白一片,却觉一只手掌将她拦腰一抱,移开两寸,袍袖翩若飞雪,从她眼前划过,并指接住箭羽。
她背心靠在他胸前,似乎能感受后方缓缓的呼吸,在她耳畔。心涧仿佛有清泉流淌,灵魂仿佛终于落定。他却将抱她的手松开,送她三尺外,低眸看向指间的箭羽,一道淡紫流光倏地蹿到他指腹,没入肌肤下。
箭羽有毒!
上官那颜离开他后刹那的失落被巨大的惊惧替代,低身一把捉住他手腕,惶恐道:“有毒,怎么办?”抬眸看他,惊慌的目光撞进他沉湛的眼里。
吸毒!她脑子飞转,低头就要咬破他手指。
俞怀风一让,收回手来,淡语道:“还是这么莽撞。”
“你会中毒!”上官那颜来不及细品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神色焦急,“毒血要吸出来,不快点,怕来不及了!”
“不要紧。”他平静的目光示意。
上官那颜心急如焚,扯住他袖子,“怎会不要紧?这种颜色的毒,最是厉害了!”掀起他袖角,果然见毒液蔓延到五指,极度俊美的手指泛着青紫色,她心中一颤。
俞怀风扯回袖角,看她一眼,“知道厉害,就不怕吸毒也会中毒?”
上官那颜抽噎了一下,语不成声,“你还……这么耽……误时……间……”说着,抬袖子从脸上抹过,眼睛里立即又有成串的泪珠滚下。
俞怀风心口一紧,沉声道:“我说不要紧就不要紧,这么大了还哭,收泪!”
哽咽了几下后,上官那颜忙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然而瞥见他藏于袖中的手指,又一声长长的抽噎,险些缓不过气来。“我……我……不怕……中毒……”如此剧毒,肯定瞬间蔓延,想到此,她眼眶里泪水泛滥。但他不许她哭,便忙拿袖子去擦泪,“我……我没哭!”
俞怀风见她如此,心中当真五味杂陈,一手出指封点另一手的穴位,自语低声:“天不予寿,多这点毒不多,少它也不少。”
上官那颜未听见,但见他终于采取了补救措施,眼泪这才一点点倒回肚子里,只余低低的抽泣声。
随便封了几个穴道,俞怀风扫视太液池内外的数重禁卫,无数的箭矢已对准了他。他眼梢一笑,转头对上官那颜道:“你又不认识我,为何替我挡箭?”
上官那颜被问住了,翻来覆去地想,为什么呢?她凝眸沉思,不得其解。俞怀风眼底的浅笑一分分淡去,心肺如被碾过一般痛楚,她果然都不记得。
——果然他只是陌生人!
如果她抬头,便能瞧见此刻他长睫下的眼波从未有过的动澹。
“一卷乐议一卷经……”他手抱大圣遗音,从碧檐上站起,笑看她最后一眼,退到角檐边,忽地飞离亭榭,余声不散,“十年心事十年灯……”
“你忘了也好……”
上官那颜猛然抬头,追抓他衣角,“告诉我,我忘了什么?”
衣袂,难近。
既然忘了,何必再去想起。
万千流矢,铺天盖地向他飞去——
第76章 对峙太液
上官那颜见那袭白衣翩若飞羽,落到池中荷花上,四面八方的利箭飞蝗一般向他聚拢。那一刻,上官那颜心跳倏忽静止。
同一瞬间,俞怀风足踏莲花,手挥大圣遗音,一张琴化作千万张,疾风飒飒,风穴为之转移,池上水珠串串飞溅,汇成一张薄薄的结界层,利箭流矢触之即落,箭雨纷纷坠入池水。
天端,光线破开云层,光芒落照池水,万千彩虹流光环绕水幕结界,异彩纷呈,斑斓莫可名状。
众人动容。
须臾,千虹碎裂,流矢骤消的瞬间,俞怀风自水幕中破出,飞步踏过残荷,疾走水上,一袭白衣如飞雪。
数千禁卫再度扣弦,将望陌护在中央。望陌惊愕之中,便见俞怀风奔他而来,身畔千名护卫形同虚设。凌厉的风声响在耳畔,彻骨幽寒,他意识到要避开时已然来不及。
一股寒意落到他颈边,俞怀风似乎瞬间越过了数层禁卫,在他们尚未拉弦时已移步到望陌跟前!张弓引弦的千名禁卫身后,俞怀风与望陌面对面,宝琴大圣遗音化作利刃贴在了望陌颈边动脉处!
无尽的寒意没入骨髓,望陌忽觉无边的孤寂和怆然,面对这个人——他昔日的恩师,竟是没有胜算,心底虚无如同旷野一般。面对这样一个人,他没有还手之力。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数千禁卫不得不步步退开。
“殿下!”池水中央,亭榭顶端,上官那颜惊呼出声,“不要伤了殿下!”
望陌转过目光,朝她望了一眼。
俞怀风亦同时移过目光,视线里,她满面忧容,惶然无措,颈间系着的檀珠反射着日光,刺入他眼中。他闭眸,长睫一颤。
“快住手!不要伤了殿下,求你了!”上官那颜无法知晓那二人此刻的心思,满心的担忧,大声喊着。
俞怀风再睁眼,遥遥望着她,十几岁时她所有的模样都从眼底闪过。此刻,她不认识他,她满心只有陷入危险的望陌,她求他住手,只是为了解厄于心上人,自然不会去想,他若住手,接下来陷入险境的将会是谁。
横持大圣遗音的手很稳,心却一下下刺疼,飘摇如风萍。心痛,为这数年的禁锢等待,她却不知晓,根本不在乎他是谁。
太液池底,朝朝暮暮,年年岁岁,日月流逝,他仰看水面波光,春冰秋池,浮生沉寂。因为约定,因为太多的不得已,更因为,他不愿将她再嫁他人。等了一年又一载,时常,他不敢想,不敢想三载后,她还认不认得他。若不认得,他又将如何面对,如何追忆曾经的岁月。
“先生心中有嫉妒么?”望陌淡看面前人,生死只在旁人一念间,他却仍是忍不住想问,“曾经有没有嫉妒过望舒?此时有没有嫉妒我?”
俞怀风将目光寸寸抬起,心中的波澜现于眼中,紧握大圣遗音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发颤。
“先生乃天之骄子,从不承认自己的弱点吧?”望陌瞧着他,继续道,“先生行端言谨,自认品行无愧天地,却惟独一事,视为毕生污点吧?”
大圣遗音弦声微响,似乎通晓主人心绪的波动。
“对她的感情,你敢面对么?你敢承认么?”望陌嘴边泛起冷笑,“你敢承认对自己徒弟的不伦之情么?”
“住口!”一声怒喝。
俞怀风鬓边垂落的发丝微霜,因怒语而凌乱飞扬,手指嵌入弦丝中,一滴血珠落到他如雪的衣角上。
大圣遗音呜呜作响,如有九天之风回旋。
“想爱却不敢爱,更不敢承认,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望陌额上青筋骤现,眸底恨意昭昭,“从前你不敢要她,她将你忘了,爱上了我,你又出现她面前,究竟要怎样?让她再爱上你么?你敢接受么?!”
俞怀风凤眸震动,轩眉轻颤,心头如有顽石叠压,呼吸艰难。一直都是他错了么?他错了么?爱而不能爱,何时放开过?既不能爱,何苦还念念然?不惜自毁诺言出水底,阻止她与旁人亲热,又是什么心思?他不愿承认,不愿面对,却处处不放手,又是怎样可笑的情状!
“其实你不敢与我赌的吧,怕输了她,输了天下?”望陌见他此刻情绪的沦落,恨意之中也不失几分同情。
“不敢赌的,是你!”俞怀风波涛涌动的眼眸将望陌盯住,缭乱的发丝在他面庞飞舞,容颜不改,只眼底多了几分沧桑,鬓边生染了几处白发,“忘川只对没有内力的她有效,却对付不了我!我用内力化去忘川,为保万全,最初三月,我夜夜不寐,如此便可无梦,不会将梦里情形忘掉。”
望陌悚然动容。
沿着琴弦滴落一串的血珠,染红了俞怀风衣角,他沉目续道:“既然她已了无记忆,你为何还如此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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