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风颜录》第95章


您是这样想的么?”
俞怀风出指封了她心口的要穴,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心中滋味难以品尝,“那颜,你到底想做什么?”
上官那颜眼里的嘲讽更甚,泪光也更重,瞧着咫尺他的面容,忽然一阵恍惚,一个模糊的景象掠过脑海,却瞬间即没,“我要让你知道,你能够赢过望陌,却赢不过我!你以为可以将我收回身边么?哈哈……你以为可以么?”
在她的笑声中,又一声冬雷响彻天际。她稍一转眸,泪珠便落到脸上,看着天边。俞怀风心中不祥的预感扩散开来,“你要我后悔,要我惨败,要我生不如死,可以有一千一万个方式,但是,不要用你自己来惩罚我,好不好?”他哀求如斯。
上官那颜泪眼迷蒙,望着天边阴霾,语带颤音,“古乐府里不是说,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是这样么?”她凝视于他,情深意重。
俞怀风半晌发不出一个音节,目光却沉沦于她泪眼,“是。”
“那师父对我,是这样么?”她继续逼问,再次恍惚,模糊的景象愈发深了一重。
他没有迟疑,以从未有过的语调回答她:“是。”
上官那颜在泪眼迷离中笑了,笑得心口刺痛,“那今日就是与君绝的时候了,你听,冬雷震震……”
“那颜……”俞怀风眼眸震动,抬手抚上她泪水涟涟的面颊,这才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是那么遥远,却不知如何挽回,他断然道:“天地未合,江水未竭,何谈绝!”他如此郑重的神色,她从未见过,不禁怔了一怔。
城下,已是一片混乱。
俞怀风抱着上官那颜,一步步走入人群,低声吟道:“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
字字句句在她心里掀起巨浪,心口更加疼了。
众人见他抱着太子妃走来,均不由自主让开了道路。
城楼上的望陌冷冷瞧着这一切,不由迁怒于所有乐师,沉声喝道:“宫廷乐师,杀无赦!”
御林军倾巢出动,从四面八方合围。
上官那颜在他怀里,看了看这宫里,记忆里仿佛有座皇城与此时重叠,她揉了揉额角,蹙眉,脱口道:“大司乐,浮生了了。”
俞怀风忽地顿住步伐,手上发紧,接道:“浮生未了!”
上官那颜头中一阵痛过一阵,书院,卧房,油灯,书卷,批语……一一掠过脑际,她两手捧着头,喊道:“未了又怎样?我是太子妃,我是太子妃!望陌呢?望舒呢?我是太子妃,我的生死由太子定,你要的是天下,你的天下,与我无关!”
“想起来了么?”俞怀风停下脚步,深潭般的眸子起了一重又一重涟漪,直泛到心底,低头看着她精致的容颜,刹那有些抱不住她的感觉,“天下……天下是什么?你即天下!”
他如雪的衣襟已被她胸前的血染成殷红,他的指法封不住她流血的伤口,惊觉这一事实,他面容震慑,害怕起来。无视三千甲士的包围,只注视着她,不知不觉将她抱得更紧。
上官那颜身体颤抖,抬头瞧着他哀痛的眼眸,仙韶院里跟他学琴的日日夜夜,冲破她已尘封的记忆,扑面而来。
杏园入考,月下拜师,太液赏荷,暗道相依,彻夜背书,琴箫合奏,嫁入东宫,师徒反目……
第82章 倾尽天下
御林军数千人在望陌一声令下后,开始了对宫廷乐师的屠杀,尸横遍地,血溅宫阙,风云呼号,雷震帝都。
背后是混乱的厮杀声,俞怀风抱着上官那颜亦被追来的御林军重重包围。
“交还太子妃,饶你不死!”御林军统领披甲上阵,一支长矛指向垓心的俞怀风。其余军士纷纷挥出长矛,指向中央。
上官那颜记忆的阀门被打开,无数的影像走马灯一般从脑海掠过,沉浸其间,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无法为她止血的俞怀风此时几乎陷入癫狂中,周遭的哭喊与厮杀,他如若不闻。
“交还太子妃……”御林军统领再度喊开,却在俞怀风抬头向他森寒一望的目光中顿了一顿,才接着道,“饶你……”一句话未出口,俞怀风鬼魅一般瞬间到达他面前,折断了长矛抛于一边,一手扣到他咽喉。
“玄狐子在哪里?”他语声如同来自地狱,双眼泛红。
御林军统领浑身颤抖,嗓音断断续续,“不、不知道……”未能再发出更多的音节,鲜血从他嘴里涌出,转眼间,他浑身一阵抽搐,脑袋歪向一边。
忘记控制力道的俞怀风愣了一下,情绪失控的同时,内力也跟着失控,在他手中的御林军统领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弹了出去,尸体飞向了城楼,重重砸到城墙上,鲜血四溅。
城楼上望陌阴沉的眼望了过来,与同时望向他的俞怀风视线撞到一起。御林军副统领一声喝令,众军士再度将俞怀风与上官那颜围困中心。
“传玄狐子!”望陌转身对宫人大喝,宫人惊骇之极,跌跌撞撞滚下了城楼。望陌眸子一缩,一手遥指俞怀风,沉声道:“抓住他!”
“是!”一旁的卓然应声。
“夺回太子妃!抓住俞怀风!”
命令已下,御林军将士奋不顾身冲向中央,刀剑长矛寒气森森,滚滚浓云下,霜花暗结。
杀气袭来,俞怀风低头看了眼尚在痴惘中的上官那颜,展开袍袖,一柄长剑飞旋中落入掌中,剑身倒映了一宫的血光。剑花如舞,荡入天地,无尽的杀气,压倒了所有的煞气,犯入者,杀!
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只见尸体累叠,不见有人近他身三尺。一滴血溅到上官那颜愈见苍白的脸颊,他挥剑的手暂止,倒转剑身,拿手指抹去她脸上的血滴。上官那颜似有所动,转了转眸子,看向他,眼里的清澈一如最初。她身上的血还在流着,染红了他大片的衣襟。
俞怀风眉头震颤,眸光一聚,蓦然挥剑,一道强光闪过,如最劲的海波,震杀范围远达十几丈外!身体破碎之声布满四下,数层御林军体内血破,骨骼碎裂,尸骨交叠,先后成批倒下。
眼前终于清明,没有遮挡之物。俞怀风却步伐一错,身体前倾,剑身倒转,及时刺入大理石地下。他一膝跪地,手拄寒剑,嘴里一口腥甜喷出,正洒入上官那颜衣襟。
“师父。”她抬起手,纤白的手指替他擦去唇边的血迹,“他们要捉你,还不放我走么?”从他怀里轻易地挣脱,对着他,后退。
“那颜!”他一把将她拉住,曾经光风霁月的容颜,如今都憔悴苍然。拉着她的手,不松开。
望陌自城头走下,在众将军的簇拥下,踏过遍地纵横交错的血流与层层叠叠的尸体,靴子被染成红色也毫不介意。
风云汇聚,帝都阴沉。
将士列阵,兵甲撞击声如一阵闷雷滚过广场,俞怀风与上官那颜再度被包围。望陌站在彼端,等待。
上官那颜被俞怀风握着手心,并没有去挣脱这最后的牵扯。二人视线交织,中间仍有数尺的距离。
“那里不属于你,阿颜!”彼端,望陌道。
离愁别恨,这一生也都经历了个遍,所有的回忆将她席卷,阅尽此世,唯有绝望与无望。放手,放手,终是要放手……
抽离他手心的一瞬,仿佛有一个轮回那么久。看不透的红尘,连记忆腐朽都不知不觉,等候与别离,追逐与逃避,怎样画上终点,都只不过是一个选择。
手心空落,俞怀风眼眸瞬间苍老,鬓边白发延伸至地面,青丝落了大片霜华,舞乱在狂风中,如白羽,昭示着飞逝而过的年华。宿命为囚笼,葬尽了一生,命运原来都已写定,苍天却不借给谁改写的笔。
蓦然回头,上官那颜心中悲怆,朝他走了几步,却被望陌阻拦。
“阿颜,回来了,就不要再管从前了,好不好?”望陌抱着她,将头埋在她肩头,忽然手上湿热,抬起一看,上官那颜胸前衣襟已是血水一片。“玄狐子!”
素衣翩然的神医赶来,以独家手法为上官那颜止血封穴。上官那颜任由人摆布,目光只不离前方一袭白羽。那丝丝白发映入眼中,刺痛更甚心口之伤,眼泪滑入嘴里,一口口咽下。
后继而来的御林军围向俞怀风,“不论死活,捉人!”
上官那颜一把扣住望陌肩头,怒斥:“我已经过来了,放过他!”
望陌冷眼看她,反握住她手腕,“我给的活路,他不选,这条死路,是他自己选的!”
疾风中,俞怀风白发飞舞,抬起手腕割向剑刃,如注的血流顺着剑身流淌,殷红耀目。上官那颜顿时红了眼眸,挣脱望陌,就要冲过去,却被玄狐子一指点中穴道,膝盖一软便跪倒地上,“师父……”
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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