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素手天下》第416章


粉乔却无心入睡,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披了衣裳到后院去,兀自摆上简单的香台,蹲在地上烧纸钱。
这是她回宫后最常做的一件事了。
每杀一个人,每报一次仇,她夜里就会香烛纸钱,烧得整个琅沁阁都是散不去的烟味儿。
白芙她们都不拦她,死士们更不多言。
只这天夜里……
“明明是件好事,为何?”轸宿在暗处看了许久,见没人来劝她回去歇着,他也猜到白芙几个是故意的了。
不得办法,他只好亲自出来。
粉乔蹲在火盆前面,脸色有些苍白,闻声没有回头,道,“你就随我吧,不这般我心里堵得慌。”
夜深深,反正也不会有哪个看,她也不想再在这个人的面前端那假娘娘的架子。
重复着把纸钱往火盆里送的动作,她平铺直叙的说,“鬼大人来时带了皇上的口谕,待我将身子养好,下一个就该轮到慕容嫣了。”
“马上可以为雪桂报仇了,真好啊……”
喟然一叹,叹出多少心酸和恨。
轸宿静静站立在她身后,没有接话。
她便也无所谓,做着她该做的事,继续道,“金珠妮是袁洛星手里的一把剑,为她所用,她死了,等同于斩断袁洛星的左膀右臂,嫣絨泉下有知,该瞑目了。接着是慕容嫣,我等这一天好久了,她是四妃中最有心机的一人,袁洛星的许多所为,都是她在暗中推波助澜,也许是一句话,也许就一个动作,总之她的心其实是最歹毒的,不过……”
说到此,粉乔轻呵了一声。
这轻笑里夹杂着几丝意料之外,还有几丝对自己的嘲讽。
“而今宫里最狠毒的是我,真是世事难料。”
原来在后宫的生存之道就是如此。
弱肉强食,你不想死,就得想尽一切办法先让别人死。
“可惜这道理姑娘以前不懂,若她懂得……”话止于此,粉乔又笑了笑,将那些愁绪化作烟云,“倒是若她懂得,兴许七爷对她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这亦是她在这深宫里用尽各种可怖非人的手段对待他人后,才恍恍然悟出的道理。
有时,连粉乔都会从噩梦里惊醒,一身冷汗的在黑暗无边的夜色里被满身罪孽压得喘不过气。
姑娘又怎可能成为她这样的人?
听了她的话,轸宿良久才开口说道,“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和她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停下动作,回首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不过是比谁更残忍罢了。假使我没有仇要报,假使我还是一个宫婢,我想继续活着,她们要我的命,我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同归于尽,也不会任人宰割。”
当日为慕汐瑶守灵时,轸宿是亲眼看见的。
粉乔的气节和心思,连同她说的那些话。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她继续笑,冷冷的,凄凄的……
“也只有我家姑娘那么傻,把自己困在一方小天地,自欺欺人。也只有七爷那么傻,护不住了,便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
她开始相信鬼大人那天说的那句话。
等到这些该死的人一个个的都死绝死干净了,是不是就该轮到祁云澈了?
都是痴情人。
越听她说下去,轸宿也跟着堵得透不过气。
想到她将将诞下孩儿,白日里那一声声叫得撕心裂肺,他忧在心里,便转了话道,“七爷允我们给孩子取名,你晓得我不会这些,你给孩子想个好名字吧。”
粉乔望他的眼色总算柔和了些,目光中的哀色却未减少。
祁云澈给她机会为姑娘报仇,容她生下与轸宿的孩子,赐了她如珠如宝的尊贵封号,还允他们为这孩儿取名……
天大的恩赐。
侧头回去,她淡淡的说,“就叫‘念儿’吧。”
念儿,祁念儿。
这是粉乔和轸宿的孩子,更是慕汐瑶和祁云澈的孩子。
“念儿,念儿……”轸宿反复叫道,很是喜欢,更知道名字里的意义。
攒动的火光将粉乔侧面的脸孔照得发红,而那眉目间的神情却与从前大不相同。
从前……
轸宿记得初时四婢随慕汐瑶嫁给爷后,一齐来了云王府。
相较那位他不怎么待见的大方得体的云王妃,他更厌烦成日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四婢。
原本轸宿想,小姐的丫鬟大多都要许了人家的,慕汐瑶早点将她们嫁出去,便能落得耳根清净了。
谁想后来七爷登基,慕汐瑶做了皇后,这四个丫头竟也一道入了宫。
再后来发生的那些……
强制自己收回思绪,定眼望住那小小的背影,看着她手里的动作反复继续,轸宿晓得她心里堵什么,慌什么。
她觉着不这样做的话,想带给谁人的心意便都到不了了。
她时时都记挂着慕汐瑶,还有那三个惨死的姐妹。
她说七爷在折磨自己,她又何尝不是?
一个慕汐瑶,将这么多人害得痛苦不堪,到如今,轸宿还是讨厌那个女人,更加讨厌!
可是提起另外三婢……
“粉乔。”轸宿沉凝了好大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你们入宫时,七爷有吩咐,命我们几个将你家主子看好,我便从来不喜她,就……”
就把慕汐瑶身边的人都生生忽视了去。
七爷是要他们保护皇后娘娘,她身边的人是死是活同他们没多大的关系。
反正,奴才啊,下人啊……这宫里最不缺了。
所以他就……
捏紧双拳,轸宿低头道,“雪桂和心蓝……是我袖手旁观……”
粉乔的手停在那烧得通红的火盆上,一个不留神,手中那张纸钱被点着了,顺着往上烧,火苗灼痛了她的指尖,她应痛松手,指腹上却不觉灼烧疼痛。
背后有双复杂的眼眸注视着自己,愧疚的,亏欠的……
有什么用呢?
人死不能复生。
罢了,都罢了吧……
……
一个月后,祁云澈在宫中为他满月的女儿大摆筵席。
许多朝臣已有数月未曾见到云昭皇帝,不过这次他们都学乖了。
谁的心里都掂量着,小心翼翼的陪笑,哪个都不同皇上提他不爱听的那些。
自然了,淑妃的出场方式太震撼耀眼,众星拱月,连皇上都成了她身边最尊贵的陪衬。
她穿着一身鲜艳华丽的裙裳,上面那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招摇而夺目,引百鸟朝凤,连皇后都只能视而不见,对她笑脸相迎,好言相恭。
六宫只能,谁能与之争锋?
在她的怀中抱着才将足月的云珍公主,那是云昭年间第一位皇嗣,身份尊贵,更得皇帝万千宠爱,云珍,云珍……
祁云澈姓名中的一个字,再加上‘奇珍异宝’的‘珍’。
同一日,定南王率大军凯旋。
……
太极殿。
与热闹纷呈,歌舞不绝的牡丹相辉楼那处比较,这殿中实在太静太冷。
祁云澈在酒宴上坐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回到太极殿,宫婢和太监们齐齐跪下三呼万岁。
没有汐瑶,一天,一时,一刻,一瞬……对他而言都了无生趣。
再抬眼,却见冷绯玉还跪在殿中。
他一身威武的盔甲还未褪下,岁月将他的轮廓磨砺得更加内敛沉稳,人是跪在那正中的一处,宛如座不可撼动的山,随刘茂德对他说尽劝解的话,他只听不应。
轻轻挥了手,宫人们立刻默默退了出去,祁云澈止步在冷绯玉身后十步开外,看着他穿着戎装的挺拔背影默然不语。
正午时分入宫复命,他想以战功换冷芊雅出宫,保她一命。
总算是察觉了。
祁云澈不应,他就跪到这个时辰。
这冷绯玉的性情倒是十年如一日,又臭又硬,承袭他父王之后,还是没变多少。
仿佛只要祁云澈不答应他,他就在这里跪到底,跪成一块石头,跪得咽下最后一口气。
否则是哪个都劝他不动。
却与此时,祁云澈想的是一个月前他做的那个梦。
汐瑶去到的那个祁国里,南巡一路上发生的种种,祁成昊造反时,船上她对‘他’的舍命相救让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是不是不管如何重来一遍,她还是会爱上自己?
祁云澈看得出来,纵使她千般想摆脱,和父皇做对,和老天做对,可她到底还是不能轻易放下他的。
他看到了她的纠结,还有那个‘自己’的在意。
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甚至有一时半刻,他认为让汐瑶回到一个他所不知的十年前,仅仅只是为此。
那个汐瑶不同了,懂得反击,懂得保护自己。
她比他想象中更聪明,虽行事上时而鲁莽,但总能化险为夷,让他替她捏把汗,又松一口气。
他看着她和十年前的自己有了越来越多的交集,有些高兴,又有些伤怀。
毕竟那是他,又不是他。
在他还未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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