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第150章


空中静若寒蝉,浮尘微动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他沉默了一阵,转身走到门口唤人来将箫笙放出去,关在驿馆的厢房内收押。
显然我没有想到世民这么轻易地就松了口,以致他反身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怔愣诧异地盯着他。他轻撇唇角,冷笑道:“怎么?还不满意?是不是把他关到这里,然后我出去,给你们腾地儿你就满意了。”
又触了逆鳞,我暗中叫苦,忙如筛蛊般地摇头。这一摇头,原本束于耳后的长发蓦然垂散下来,乌黑而厚重,几乎遮住了我的半张脸。凌乱的样子清晰地映入他的瞳眸中,如春来暖风,缓缓地将寒冰消融。他拽过我的肩膀,声音严厉,眸色却如脉脉流水,温柔了不少。
“回去睡觉,大晚上得折腾什么!”
这半带训斥半带宠溺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将我心底最后一丝忧虑击散。我倾身扯过轻巧凉薄的丝被,却还是不放心,凑至他的耳边轻声道:“世民,你不生我的气了吧,可不能给我来个秋后算账。”
他伸手将我从他身上抓下来,裹进被子里,凉声道:“你从我身边偷溜出去,私会旧情人,以为说两句好听的话就完了吗?”
我大概摸到他的脾气了,也没有紧张,只是扑棱着从被子中伸出胳膊摸着他的下巴,耍赖地一笑:“我哪有什么旧情人,我的旧情人和新情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手中的下巴微微颤抖,他好像是在笑,不消多时,又换了一副冷厉严苛的姿态,将我的头摁到他的怀里,闷声道:“睡觉!”
温馨清醇的梨花香气迎面扑来,却有助眠的神效,让我在世民的怀中安然沉入梦乡。迷迷糊糊中,我的脑中闪过了无数从前的画面,我们那争锋相对的时候已经完全过去,宛转流长的岁月沉淀下的,是我们彼此的心意相通和包容理解。我收起了筹谋算计,他亦为我磨平了棱角。恍惚间,忆起曾经在隋宫,雨落檐下,看尽沧桑的宫人曾跟我说过那么一句话,“一个女人若她肯为爱人收敛心机,那么她的爱人一定会为她装糊涂。”
当时,我嗤之以鼻,而今,却感叹,为何有些东西我领会得这样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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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光微熹,曙霜微凉。
我正给世民整理领口,上面绣几朵枝叶缠绵的浅色鸢尾,以墨色为底,煞是好看。
门外脚步迭踏,禁卫匆匆而至,在门前道:“启禀殿下,臣所押送的囚犯中,有一人突发急症,不知该作何处置。”
“当然是找郎中”,语罢,他冷凝了声音:“本王说过,囚犯的名单早已书奏,上报父皇。所以你们得看紧了,一个都不能死。”
禁卫连连应是,慌忙退了下去。
我的心直往下坠,世民看了眼我阴晴不定的脸色,不冷不热地说:“放心吧,箫笙不在名单之列。”
呃?我一时不能尽皆领会他语中含义,手指勾着领口精致的鸢尾,半天不回神。他将我的手指移开,自己对着铜镜整理,“我临来庆州之前,箫禹曾求我,若箫笙涉及此案,希望我能抬手放他一马。”
现在才觉得,我的世民胸襟气度之宽广,远远超出我所期料。可是,我又觉得不对,歪着头问他:“那你怎么还把他抓起来了?”
他冷哼一声:“我只答应了放他一马,可没答应什么时候放。到了长安郊外再放也不迟。”
我禁不住要仰面长叹,把刚才的想法收回。
晨光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炙热,稍作休整之后,我们便要启程。在这之前,有信笺传来,据说来自仁智宫。世民扫过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面色甚是不虞。立即便要去见信使。
我独自一人呆在驿馆的厢房里,正百无聊赖,忽而轩窗微动,宛若风拂过,了无痕迹。我俯身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纸团,见上面龙飞凤舞地潦草手书,是萧逸约我相见。
吐了吐舌头,想起世民介怀我们时那别扭的情绪,心下迟疑。但思及萧逸向来谨慎,这个时候冒险约我相见,定是有要紧事,便在犹豫之后整装起身,前去见他。
关押萧逸的地方很是僻静,风止草静,静谧得没有一丝声响。我刚迈入庭院,却停住了脚步,凝着岚叶树桠,突然觉出蹊跷,便立刻扭身想要离开。但却……已经来不及了,明晃晃的剑刃泛着寒光,正稳稳地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号外:这是正文的倒数第二章,明天我会上正文的最后一章。然后是大结局篇,然后是番外……不要觉得遥远,狸狸最近会很勤快得。
第113章 一一四
剑尖上的那点凉意顺着脖颈上的肌肤渗进去;丝丝缕缕,冷彻心扉。
用剑挟持我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他相貌平庸,表现得也过于胆怯惊惶;以至于扣在剑上的手不停得抖,薄削锐利的剑刃颤巍巍地滑过我的肌肤;留下几道血痕。
铁甲银胄的禁军火速围了上来,若骤然凝聚的阴云;挟着肃杀凝重之气压迫而来。为首的人执剑相向;冷声道:“宇文颖;你装病在前;挟持夫人在后;是不想要命了么?”
我从重烟雾萦中找出一点星明,却听见一个恐惧至深几近癫狂的声音从咫尺间传来:“反正我这条命已注定是保不住了,不如拼死一搏,就算注定无法逃脱,还能拉着李世民的女人垫背。”他嘴上逞凶强恶,心底却是更加紧张,手不停地抖,我的脖子上立马添了一道更深的血痕,绯红血珠顺着光熠银亮的剑身流下来,像是在上面镌刻了道道伤痕,凄幻而狰狞。
禁卫中再无异动,像是投鼠忌器,我知道他们是在等着世民来。趁着平静的间隙,我压低了声音问:“谁指使你得?”
他狂躁地怒喝:“闭嘴!”
我放缓了声音,夹在进劝诱:“你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来劫持我,定然是有人指使。让我想想……既然劫持我是被人指使,那么撺掇杨文干造反也是被人指使……”
“闭嘴!”他的声音愈加狂乱烦躁,拖着我连步后退。
我们尚未停下,一道银光破空袭来,如天坠星矢,缭乱炫目,刹那间只听一声短啸,我脖子上的剑如失了线的木偶疲软地落下。再回头,一根箭稳稳地插在宇文颖的额头上,将他整个人钉在了身后的墙上,他双眸圆瞋欲裂,却已失了生气,空洞茫然地盯着远方。
这一箭来得干净利落,未有一滴血溅到我的身上,宇文颖已丢了性命。
我方才感觉出脖颈上的伤口传来的痛楚,下意识地捂住,果然见禁卫向两边退却,让出一条路,世民从中间走过来。
他眼底锋棱暗肆,靠近我时,阳光落下,在他的面上勾勒出浅淡错落的阴翳,舒缓了他眼底的凌厉,多了几分担忧心恸。
修长的手指轻轻将我覆在伤口上的手拿下来,立时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我睨见自己的掌心沾染了不少血渍,赶紧扣成拳,生怕会沾到他的身上。
垂首查看了我的伤势,他纤薄的唇抿成了一道弧线,神色冷硬,手下的动作却极是温柔。喊了随行的军医过来,世民下令在驿馆休整一天。我告诉他只是小伤,不必因为我耽误行程,他携着我的手顿了顿,沉默片刻,别有意味地说:“不只是因为你的伤,有些事情是该整顿清楚。”
我明白他话中未曾言明的蕴意,却是鲜有得倾心赞同。
我们一路回去,正是草长莺飞的烂漫时节,陌上初熏,百花争妍,夏日阳光明媚璀璨,却无法照亮我的心情。时至今日,我总算明白世民当初的苦心,若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的意识永远混沌糊涂,这样便不用面对这世间最面目狰狞的阴谋与背叛。可惜世事总是如此,非要在百转千回之后才回眸悔不当初,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再苦再痛也得走下去。
斑竹燮纹的屏风墨色浅淡,却可以恰到好处地遮挡住我的身影。站在朦胧的屏风之后,仍可以近切地感受到屋内那隐隐流动的压迫与剑拔弩张。
世民修身玉立于屏风前,遣退众人,语音凉漫隐透慑意:“宇文颖这一路上都格外安分守己,怎得你萧公子一被放出来,他就卧病染疾,偏偏这病还生得真是时候。”
屋中缄默,萧逸未曾置言。我偏头看去,见他瑧首微偏,恰巧将视线越过世民投注到屏风之上,凝视良久,缓缓而笑。
“殿下心中不是已有了答案吗?箫笙不才,还是有那么点煽动人心的本事,不过比起殿下的独断专行,还是不值一提得。如今从庆州押解回来的俘虏,多已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他日到了御前,只怕辩解起来也是颠三倒四,不足取信。陛下如此多疑,此事怎能了了而终。”
世民不为所动,淡然道:“你少跟我顾左右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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