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第99章


这厢小狐方有炎火千重树映红半边天,烈焰逼人;那厢鱼妖便见巨浪万层波连绵胜山峦,来势汹汹。水火相遇;嗤嗤作响;顿时气雾漫天而起;如水之盈沸,将双方身形掩藏。
若是小狐潜行隐迹,伺机而动,必能攻敌不测,而立于不败之地。然小狐素恨矫伪之言行,又怎肯这般藏头露尾暗中行事?只见火莲朵朵于烟雾中灿然怒放,将水之障幕一卷而空,而后其势不曾稍减,直往鱼妖所在之处绽放而去。
鱼妖见小狐行事方正磊落,面上若有惺惺相惜之意,居然也取浩大之意,奋起波浪层层叠叠堆积直上,而后霎时倾泻而下如远山垂瀑冲击而至。
红莲之火由下至上朵朵舒展如舞,白练之水由上而下流畅如帛,莲火遇水不熄,水帛遇火不散,莲火与水帛彼此映出倒好似一副红莲出水图分外娇艳。
景色虽佳,却无人赏看。小狐一心争胜,鱼妖不肯想让,至此二者已是以真元相较,稍有差池难免是血溅当场。初阳早已看出端倪,欲要上前又恐小狐心生怨意,欲要不前又恐小狐多有闪失,忡忡难安。
英娘与之心意相通,又焉能不知,当下向前几步轻声说道:“便能将其护于羽翼一时,却也护不得一世,何不安心看其胜败起伏?何不定心任其闯荡前行?”
“败得其所虽败无憾,胜得其势有胜无骄。其实小狐行事不遮不掩,胸襟已是难得,便是负伤败退又能如何?相伴时久,失于关切,是我之过。”初阳依旧瞩目场中争斗,只是脸上少了几分忧色多了几分豁然。
二人寥寥数语间,场中胜负却已有分晓。鄱湖广袤,称胜于神州,争斗于此湖滨之地火势自然多有压制,水势则有如翼虎之助。小狐虽勉力维持红莲之火朵朵不灭,却是火光黯淡已现颓势。
眼见红莲终是无可挽回凋零不再,而滔天之浪如星河垂落再无阻隔一泻而下,只怕转眼间便要将小狐拍落湖中。当此危时,却有一道水幕冉冉而下,状似柔弱如绵,怎料汹涌波浪遇之恰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本处同源当自同归,水幕波浪竟然合二为一缓缓退回灏灏湖中,平静无音。
小狐落败满脸羞愧,口中喏喏,语不成句。初阳也不重责与它,只正色道:“往昔已去,且看今朝。求道之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卑微之心固不可取,自满之心犹可为害,小狐当自斟酌用心。”
鱼妖见初阳等姊妹情深,一言不发只是眼中难免有艳羡之色,半晌方才出声道:“这位姊姊控水以柔,颇有些手段,叫人好生技痒,何不下场切磋一二?”
初阳轻轻拭去小狐口边血渍,又将丹药化水喂之,待事事妥当后方才转身笑道:“方才你攻我守,你显然已是不敌。不如转为你守我攻,再定高下如何?”
“有何不可。”鱼妖倒也气盛,昂然以对,只是少了几分自得多了几分郑重。话音未落,涛浪随之而起,重重如远处云雾山层峦叠嶂,层层如谁家垂幄沉沉重纱深深,将鱼妖团团护住,似无隙可寻。
初阳见此鱼水相得、相护相存之态,也不免暗暗赞了一个好字。虽曾赞其好处,初阳却未有缓手之意。
幽然间有一股水流如*悠悠游走而出,观之如*芊芊细手,柔和已极,柔美已极。山虽高伟坚实,却依然有溪水乘隙汩汩而出,或可一时禁锢却终将任其叮咚。只见这股水流宛如灵蛇,进退自如,转眼已将这千重波涛阵破去大半。
鱼妖心中已是有些慌乱,勉力将山之厚重化作纱幕柔和,意欲以柔制柔,只是初阳又怎肯轻易就范?细流绵绵忽又化作千珠万圆,颗颗细小无匹,晶莹闪烁,如初露,如碎珠,悄然渗入纱幕,分毫无有阻碍之感。
水珠于阵中穿过后,又重新汇集成千丝万缕,如丝绳,如粗线,居然将鱼妖密密缠绕困住。鱼妖深知大势已去再难挽回,黯然垂首道:“技不如人,甘愿服输,只是我心中愤懑终是难解?”
“随意兴风作浪祸害一方,肆意以水之寒气伤人,你却还愤愤不平则这袁家村满村百姓又该如何?”初阳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人族日日以我鱼族为食,而我鱼族为何不能以人族为食?况且天降洪灾以谴人之不义,我鼓波相助又何错之有?”鱼妖倒也不怯阵,说得头头是道。
“洪灾之由来与天地运行之道相关,与天谴又有何关联?你乘势涌动鄱湖之水,鼓噪湖中生灵,误人误己岂不是有伤天和?”英娘见初阳沉吟,抱定小狐款款而来。
小狐牙尖嘴利,虽是内腑稍有震伤却早已无有大碍,见此情景也不免反唇相讥而问道:“我且问你,当你未曾开窍化形之时,口中之食又是从何而来?想来左右也脱不开这湖中生灵。若以此论之,你岂不是同族相残?同族相残犹可,人族食鱼又有何不可?”
鱼妖一时惊诧,如觉哽噎在喉,不知该如何对答,只是郁郁不开,反复说道:“虽是如此,但我每日见渔者满载而归,心中便觉凄然难当,长此以往这湖中岂非再无鱼族存身之地?其他鱼族或可无知而无忧,而我却是独呛然而泪下。积愤积忧之下,试问我又怎能心安理得独守鄱湖?”
言至于此,小狐不免有些伤怀,英娘也默默无语,初阳却已厘清头绪开始娓娓道来。
☆、第106章
“人生一世遍食鱼虾畜兽、瓜果蔬味;草木一秋受尽风霜雨露、寒来暑往;鸟翔于空常食飞虫走豸、新芽嫩叶;鱼跃于水多食泥螺浮虾、水草游藻。若是鱼族常自愤愤;则虾蟹浮藻何以自处?若是鸟兽多有不平;则虫豸草木又当如何?”初阳语调沉稳;一字一停,不似在说服鱼妖;倒似在说服自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见天地运行自有其道,不偏不倚,不因一族得失而变,不因一族喜忧而化。因天地而生草木;因草木而生鱼兽;因鱼兽而有红尘人世;万物循环往复不息,各行其道,物尽其用,则道因而长存不灭。”
“生而为人也罢,生而为鱼也罢,各为其族存亡而循道行事,又何来不平之论?”初阳轻轻叹息道,“若是鱼族无天敌之患,子子孙孙济济一堂,试问这一湖之水可能相容?如若不能,争斗在所难免,适时你又该当如何?存亡之道,舍得之道,实难两全,唯择中正庸和之道行之。”
鱼妖闻言垂首默想片刻,再出言已无偏激之色:“所言虽是不差,然忧怀终是难解,又该如何?”
“天地万物皆可生灵而独独人生而有灵,天地万物皆可生情而人生而有情,何也?道也。有灵则有感,感而不知则有祈盼;有情则有求,情深不得则有欲求;此皆悲喜忧乐之源。若是你依然懵懂无知而畅游嬉戏,岂有今日之忿恨忧伤?”初阳依旧不紧不慢,依然是缓缓道来。
“开窍通灵,鳞介所想;化身为人,鸟兽所望。你今得人身便有情生,便有贪嗔爱恨,便有所求所望;而你今颇有神通,又不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故而欲要解忧唯有一途,便是跳出这一族一地之限而放眼浩瀚宇宙天地,届时你方能知晓这些许小情怀无须介怀。”
“天地我自知之,而宇宙又当何论?”鱼妖一脸惑色。
“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道之不灭则宇宙不灭,万物不止而宇宙不止。待你阅尽古往今来之事,看尽九天瀚海之物,便知何为宇宙。”初阳微微一笑,心中亦自有得,收起丝丝缕缕水之细流随意将鱼妖开释。
“这位姊姊,你莫非不是来寻我晦气?不然怎肯这般指点于我,又怎肯如此轻易罢手?”鱼妖脱却困境,反倒愈发不解。
“本为寻根除水寒之法而来,何来寻晦气一说。然汝今虽有骄色而致行事偶失偏激,但心存悲悯则道途可期,我有何必留难于你?”初阳不禁暗叹鱼妖未经世故,性子依然单纯,故而喜怒皆形诸于色,好恶皆现于言辞。
“原是为此而来,此森森寒意乃是我由鄱湖深处一寒泉得之,凛冽非常不似凡品。但要根除元也不难,服以泉边所生赤藻便可无碍。姊姊姑且待之。”鱼妖言出即行,鱼尾一摆,转瞬不见,须臾再现时手中却持有一把火红藻类。
“此物少许便可驱寒扶正,姊姊慎之。而我自今夜起,当出鄱湖沿江而入海,去见识姊姊口中那大好河山、广阔天地与亘古宇宙,方不负姊姊所期。”言毕鱼妖恭然而退,鄱湖霎时重归风平浪静,唯听得其间隐隐有水纹扩散之音。
小狐本因鱼妖亲昵言语而多生醋意,此时见其骤然而走,满腔酸意顿做雪消,反倒有些惆怅之意:“此妖今日已少少胜我一筹,若是我再一味惫懒而任时日蹉跎,下次再遇岂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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