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蛾》第2章


“啧。画了好几年童书插画,我都快忘记,我也画得出这种东西。”黄娥欣赏着,“没卖出去?”
“老板死都不肯卖啦,”酒保大笑,“明明很多人想买……也不给人换。”
“那就叫他给我钱啊。”黄娥很不满。
“他才不会给妳。给妳妳就不会来啦。反正妳来都免门票不是吗?”
“那可不一定。”黄娥笑咪咪的看着自己画的狂暴皇蛾,“毕竟我也只能生存在黑夜中不是吗?”
“哈哈哈,PUB很多,又不是只有这一间。”
也是。但也因为她很喜欢这幅画,才会一直回来吧。果然,再怎么努力,还是会重蹈覆辙,她是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狂暴的皇蛾嘛。
不过努力过了,也就算了。
“敬离婚。”她举了举可乐娜。
“欢迎回来,皇蛾。”
续一、瘴疠
一九九七年,九月九日。
清醒的时候,无意识的望着日历。每次注意到年月日,都会有淡淡的讶异和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居然是一九九七年。离婚那天是一九九七年八月十三。
命运总是走在看似不同事实上偏离不远的轨道。
她用力伸了伸懒腰,准备去盥洗。浴室的小窗开着,树影婆娑,金光斑驳的照亮了洗脸台……落下一小块阴影。
梦里的乌鸦飞入现实中了……吗?
原本阖眼的乌鸦张开眼睛,一眼金黄,一眼白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黄娥哑然片刻,无奈的问。
“无。”乌鸦冷冷的说,但声音却在她脑海里回响,而不是听觉。
这真是命运轨迹最大的偏斜。
黄娥伸手,乌鸦飞入室内,落地渐渐雾化成形,全身着着如羽似丝的轻软长衣,戴着手套,罩着长纱,只露出金银双瞳的眼睛,几乎一点肌肤都看不到。
戴着黑手套的手搭在黄娥的手上,几乎没有重量。“吾乃瘴,毁世之瘴。”
“那您就赶紧去毁灭世界当大魔王。”
“非吾所愿。”那双寒冷又虚无的金银双瞳注视着她,“吾惟愿永世沈眠。无知蝼蚁之辈竟毁吾自封之印!”
“……那也不是我干的。”黄娥觉得有点疲倦,“推土机和炸药都不是我所使用,道路计画也不关我的事情。或许您该去政府机关申请国赔……”
总而言之,那块大石头不是我炸的,拜托您不要托完梦就直接跑来。
“力未迨也。”瘴微微惆怅的说,“至此吾已竭尽所能。此地尚可暂且压抑吾之瘴疠,汝亦略堪侍吾之重任。”
……拜托。我没有想当什么代言人之类的神官!
但这位自称毁世之瘴的某种神灵,却雾化重复乌鸦之身,堂而皇之的住下来。嗜好是吃烤肉,不忌调味料,但拒绝吃虫或腐肉。
更多的时候,都闭着眼睛在睡觉。
……算了。反正照顾起来不麻烦,连话都很少,她也就算了。
一只缄默的乌鸦,沈眠远多于清醒的乌鸦。
大概是见得久了,她拿乌鸦大人当写生对象,练习已经生涩的油画。但在重重叠叠的绘画后,她开始困惑到底在画什么。
等画完以后,她搔了搔头,默然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叹了一口很长的气,她默默的订制了一个梧桐木所制的栖架,栖架旁的小皿中放了几个竹子的果实。
瘴猛然的张开金银双瞳,怒视她良久。
最终还是飞到栖架上,仰望着油画里漆黑的凤凰。好一会儿才说,“环渡彼岸者,错视之,吾之过也。”
“……凤凰大人,请您说现代中文,也就是白话文,谢谢。”
“吾非凤,乃被逐之畸秽。”瘴怆然的说,“莫污凤族之名。仅起伏之息,万籁皆殁……非凤也。”
……拜托你说中文啊!!
后来住在一起久了,黄娥才把瘴的古文毛病矫正过来,只是称呼“我”的时候还是自称“吾”,称呼“你”的时候还是说“汝”,完全更改不能。
瘴自言是凤凰一族的畸形儿,光呼吸就能喷出瘴疠,连生母都差点死在他手里。即使身穿封禁之衣,还是会些微泄漏,终于被放逐到人间。
所居之处,无不瘴疠横行。
他自己一再的修炼完善封禁之衣,效果却很短,在一处居住过百年,就会开始疫病大作,动植物无一幸免。
渐渐的,他疲倦了。横渡到隔海的一个无人岛,自我封印在一块巨石之下,沈眠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当中只短暂的被惊醒几次,多半都是天灾崩毁了一点儿封印,他积蓄力量够了,就又把自己封印起来,继续沈眠。
但这次却是很严重的人祸。他没想到整个巨岩会炸成粉碎,瘴疠扩散过广之前,刚刚清醒的他竭尽全力的将自己变成乌鸦,仓促的寻找能暂时压抑瘴疠之处。
很不巧的,离他最近的安全地点,就是黄娥的家。更不巧的是,黄娥刚好是“横渡彼岸者”。
他说,等他力量积蓄够了,就会离开,寻找更无人烟的地方自我封印,不会打扰黄娥太久。
“……也没听说有谁死了。”黄娥思考了一会儿,“我说炸了你睡觉的那块大石头后,没听说有什么灾害。”
“此事吾亦不解。”瘴缄默片刻,“数百年前风灾曾毁封印,吾曾暂居莺歌石,因吾亦受损伤,致使瘴疠微泄……”他垂下眼帘,沈默了一会儿,“死伤无数。此次程度犹烈,何以故……非吾所因,举目皆有瘴气?”
哈?我们就生活在瘴气中?
黄娥想了几天,没想出个头绪,直到有回瘴飞出户外,看她发动机车,不解的问她为何行使瘴气之器,才转头看排气管。
一九九七年,空气污染非常严重的时代。工厂林立,公害横行的时代。大量使用农药,水源污染的时代。
连远古畸凤毁世之瘴都得甘拜下风的大毒物时代。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这个古代凤凰听。尤其是个……这么温柔的远古神鸟。
一定是,非常喜欢这个世界,喜欢得不得了,才会想尽办法,甚至自我封印,不断的沈眠下去,希冀不要伤害任何生物。
“……放心,”黄娥说,“这个时代的生物非常坚强,不会被你伤害到。”她拍了拍肩膀,“跟我去兜风如何?你不是说,我这个横渡过彼岸的家伙,可以压抑你的瘴疠吗?不用担心,来吧。”
迟疑了一会儿,化身成乌鸦的瘴,飞到她的肩膀,眯着眼睛,望着一直不能张望的世界。
就一下,应该可以吧?沈眠的时候,还可以梦见这个鲜艳的森罗万象。一下下就好。
微带昏黄的晴空,白云在他不同颜色的眼睛里不断的变换飘过。
看起来是那么美,那样的美。
续二、支线
晚上八点整,她挽着外套,细肩带上衣,柔软的针织长裤,穿着一双旅狐的黑运动鞋,出现在PUB的门口。
负责盖章的小弟一头庞克,对她打招呼,“唷,娥姐,今天这么早?妳没带妳家小黑?”
“什么小黑,没礼貌。”黄娥轻轻啧了一声,“说过了,那是毁瘴大人。”
“对着乌鸦喊大人,我可办不到。”小弟嘻皮笑脸的在她手背上盖了个章,“叫小黑多可爱。下次带来哈,我请它喝酒。”
“太便宜的酒就免了。”黄娥笑笑,步下楼梯。
这个PUB位于地下室,座位其实不多。反正重要的不是喝酒,而是跳舞。但场子要到十点靠近十一点才会热起来,所以现在人不多,来的人也多在聊天、调情。
诸般禁锢刚刚松弛崩落的时代,生命力和性开放跟公害同等蓬勃的时代。
她坐上吧台惯坐的椅子上,酒保自然而然的接过她的外套和钱包保管,笑着问,“今天乌鸦先生没有来?”
呵。只带瘴来几次,倒是PUB上上下下都喜欢上了。大概养乌鸦很稀奇,金银双瞳又更新鲜,而且还爱好喝酒,更是稀奇里的稀奇。
当然也可能是,沈静的毁瘴大人,即使是乌鸦之身,还是能引起人类的好感。
“他在睡觉。麻烦你,可乐娜。”她回答。
酒保把塞了一片柠檬的可乐娜递给她,她仰脖喝了两口。熟悉的冰凉,熟悉的苦涩和微酸。
“其他调酒也是不错的,妳就不打算点看看?”酒保有些不满,“反正妳喝酒是免费的,老板早就交代过。”
“做人还是不要太过分了,门票和可乐娜都免费已经太好了。”黄娥举了举手里的酒瓶。
酒保摇摇头,“该说妳什么好……今天老板来了。”
“喔。”黄娥又灌了一口,“那个大忙人跑来干嘛?反正PUB是做娱乐的,又不会倒。”
“因为听说妳又回来了。”酒保擦拭着酒杯。
黄娥翻了翻白眼。
“老板说,妳来了又有空的话,就去见见他。”
这家伙。认识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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