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朱颜》第43章


杨恪也没有多问,清明心中忽然有些惶惑,像做错事的孩子,岔开话题:“襄月城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朕已经命涧西送去朕的诏书,命岳如楠归顺,并迎我回帝都。”
“他会答应吗?”
“岳如楠不过是个渭水河工,起事时打的是朕的名号,若是不答应,只怕是自绝于天下。”杨恪冷笑,“何况,他应该也明白,如果帝都没有朕,就是一只巨大的金笼子,他会困死在里面。”
半年的时光,他成长了很多,昔日那位纵情诗词的帝王,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该高兴么?清明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为何她会这么不安?
朱厌城是大曦北方重镇,与月门关互为犄角,拒犬戎于关外,千百年来守护着九州。自从慕容北的黑甲军纵横边关,驻扎于此之后,朱厌便是黑甲,黑甲便是朱厌。
清明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黑甲军,慕容北亲带三千人的卫队出关迎接,他们那用黑铁鳞串成的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北领着众将士俯身行礼,杨恪亲自将他扶起:“老将军不必多礼。”
“慕容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清明牵着马,笑容明媚,慕容北一喜:“钟娘娘!”
“她不是品清。”杨恪道,看到慕容将军一脸惊诧,又忙说,“这个说来话长,有机会朕会解释给将军听。”
朱厌城内人声鼎沸,颇为繁华,来去的都是各地的行商和妇孺。黑甲军屯兵于此,许多都在这里娶妻生子,孩子长大了,也做黑甲军,如此代代相承。
将军府在城西,权作皇帝离宫,皇驾到时,杜九重领着众谋士接驾,清明与之几番寒暄,都感叹天意难测。
“陛下。”清脆的女声,悦耳如铃铛,“臣妾给陛下请安。”
清明的心往下猛然一沉,木木地回头,看到一位艳丽如春光的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青丝高绾,肤如美玉,目似琉璃,身穿黄色缠枝莲花上袄和紫色马面裙,裙摆的泥金色织纹几乎炫花了她的眼睛。
杨恪轻轻握住清明的手:“这位是雷州沈总兵的女儿,我……新纳的妃妾,名叫沈如吟。”又对那少女道,“这是犬戎的清明公主,朕的妻子,还不快拜见。”
听到“妻子”二字时,沈如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艾,盈盈一拜:“见过姐姐。”
“你……什么时候嫁给陛下的?”清明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沈如吟愣了一下:“十二月初八。”
十二月初八!
她忽然忆起在乘风城,杨恪听说这个日子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原来……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喉咙里冲出来,她以手捂口,手心里一片猩红。世界旋转不休,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清明又开始做梦,钟品清苍白的面容和立夏愤怒的脸交错。
“清明,你不可以爱上他。”
“清明,你若是去了,我们就不再是好姐妹了!”
她觉得自己被梦魇住了,挣扎着惊醒,看到帐子外微弱的烛光。
“清明,你终于醒了。”杨恪紧紧握着她的手,“你昏睡了整整三天,杜先生说你抑郁成疾,身子很虚,需要多调养。”
清明怔怔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清明姐姐。”一袭紫衣的美丽少女走进屋来,“这是我亲手熬的药,您喝了吧。”
烛影摇动,她从一个梦魇中醒来,又坠入另一个梦魇。
杨恪脸色一沉,冲沈如吟道:“没规矩,谁许你进来的?”
沈如吟吓得连忙跪下:“陛下恕罪,臣妾只是关心清明姐姐的身子……”
“好了,药给朕,你下去吧。”
他舀起一勺汤药,吹冷后送至清明的唇边,清明别过脸去,他心头一痛:“朕……也是迫不得已,沈家不仅握有一省之兵权,还是淮左的大贵族,朕需要他们。”
是啊,身为皇帝,有太多的不得已,以后他还会有更多的妃子。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可是心里还是像有把刀,在一下下地剜。
十二月初八,她被俘犬戎、受刑流产,而他,却美人在怀、洞房花烛。
泪如泉涌,她仿佛又看到那天的雪,遮天蔽日。
“清明。”杨恪心疼地抚摸她的青丝长发,“跟我来。”
他扶着心爱的女孩,缓缓推开流云榴花窗,满园的白牡丹,月移花影,在夜风中摇曳,仿佛凝结的白雪。
“谷雨洗纤素,裁为白牡丹。异香开玉合,轻粉泥银盘。”杨恪在她耳边低低地念,“北方天冷,牡丹还没开,朕让侍从用宣纸扎成牡丹的模样,虽不十分像,但也有八九分了。”
心底有暖暖的东西在流淌,她扶着窗台,叹息:“你……这又是何必呢?”
“清明,朕只是想让你明白,不管朕有多少嫔妃,但心里只有你一个。”
清明侧过脸去看他,那双眸子一如往昔,清澈无比。终于下定决心,她伏进他的怀里,既然决定了要爱,就抛弃一切,无怨无悔地爱一场罢。
两人凭栏相依,远处更漏声声,中天月色寒。
“襄月城那边……有消息了么?”她问。
“岳如楠呈来奏折,要迎朕还宫,日子定在这月底。”
“谨防有诈。”
“放心吧。杜先生已有妙计。”
“不论你有什么计策。”清明神色毅然,“都不要丢下我!”
清明坐在车辇之中,风鼓起明黄色的帘子,起起伏伏。前方还有另一辆车辇,那是皇帝的驾座,身穿黑甲的将军慕容北骑白马护在天子身旁,前后车队旌旗翻飞,旗上绣飞腾的金龙,金龙身侧绣日月山河。
这是她第一次以杨恪之妻的身份跟随他,自从他们回朱厌城后,节律帝迎娶犬戎单于义妹的消息不胫而走,短短一个月,就传遍了大江南北。传说那位犬戎公主是汉人,长得和原配皇后钟品清一模一样,他们成婚之时,天枢、摇光二星同耀,赤诚朝灭。
她沉思良久,拜访了杜九重。
“这个传言是先生命人散布出去的吧?”
杜九重优雅地笑:“娘娘相信天意么?”
“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我自始至终都不信。”九重公子眸如星子,“但百姓总是需要天意的,特别是在这样的乱世。”
换言之,就是利用天意么?
清明徐徐吐出一口气,看了看车外的山坳,两旁都是悬崖,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手心里不由得渗出汗水。
忽然间,车子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四周传来纷杂的马蹄声和人声。慕容北脸色一变:“陛下,娘娘,有埋伏!”
清明挑起帘子,果然看到道路的两头都涌出军队,截断了他们的来路和去路,驾车的马受了惊,人立而起,差点将她甩出来,停下后又不安地踱着步,似乎已经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是岳如楠的军队!”慕容北大声道。
对方并没有急着进攻,从队伍中走出一个人来,大约三十多岁,颔下有须,身穿重甲,手中提着一柄长枪。
“岳如楠!”慕容北喝道,“你既然答应迎我主回宫,为何中途设下埋伏?”
“在下是来迎接陛下和娘娘。”岳如楠开口,声如洪钟,“慕容将军,您亲带一万铁甲军护送陛下,辛苦了,请回吧。”
慕容北握住佩刀,怒喝,“你这不忠不义之徒,妄想软禁陛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看来慕容将军是不肯回去的了,你这一万骑兵虽是精锐,但寡不敌众,不知是不是我这七万虎狼之师的对手。久闻铁甲军威名,今日正要领教!”说罢,将长枪一举,“我义军听着,除皇上和娘娘,其余人等,一律诛杀,能取下慕容北项上人头者,封万户侯,世袭罔替!”
岳家军中爆发出一阵狂呼,他们的热血在狂涌,这是一生绝无仅有的机会,光耀门楣、名留青史。
慕容北毫不惊慌,拔出佩刀,大声喊:“列阵!”
“列阵!”
“列阵!”
铁甲兵士整齐地转身,或跪或站,将一件奇怪的弩端起,对准了他们的敌人。
无数铁甲摩擦撞击所发出的清脆声响击打着清明的心,她望着天子车辇,喃喃自语:“今日,‘九龙出海弩’将名震天下!”
落日洒下余晖,天地万物一片金色,襄月城墙上的小兵打了个哈欠,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听说今晚岳将军会迎一年前被废的节律帝回朝,他得打起精神。
这位少年皇帝在位近十年,虽无什么建树,却也没有暴政,传闻他是天枢化身,百姓们都在憧憬他能重新统治天下,早点结束这个乱世。
冷风一吹,他清醒了不少,不经意地往太阳落下之处望了一眼,脸色忽然一变。
军队,纯黑色的军队,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却又排列得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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