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第74章


小皇帝眨了眨眼,似乎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天理难容?我娶你就天理难容了?”他不可置信地笑了笑,渐渐愤怒:“纪天市,你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也曾经一张床睡过,一桌吃过饭,我又不是第一日说要娶你。你现在铁了心跟那人走,就编这种话来搪塞我,天市,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他这番话说得虽狠,语气却很平静,就像是听见一个荒谬的笑话,连驳斥都提不起精神。只是一味瞧着天市冷笑,似乎在等她说出更可笑的谎言来。“天理不容?什么叫天理不容?像你这样为了摆脱我不惜编瞎话才叫天理不容。没错,你说你欺君,一点儿错都没有。”
天市怜惜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行了,你这话朕听了,朕赦你无罪。下次想要骗朕,需想个更好的来。”他退了一步,拉开和天市的距离,严肃盯着她。
天市倒被他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却又着实为难,不知该如何去证明自己的话。毕竟,与太后璇玑之间的关系,除了益阳,已经没有任何人知情了,更遑论所谓物证。
那一闪而过的笑意却刺痛了小皇帝。他的嗓音不禁高了起来:“你笑什么?”
天市立即觉得不妥,连忙解释:“陛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的……”
“只是觉得朕可笑是吗?”一直以来的挫败感被这一笑刺激得爆发了出来,小皇帝长风失去了耐心,伸手一挥,将一旁香案上的蜜蜡供果全都扫到地上。杯盏滚落,叮当作响,在明德殿幽深的四壁间嗡鸣。
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天市本是熟悉的,突然发发脾气也是习以为常。但如今却不同,他已经是成人的身量,举手投足间就有一种力量,令天市在他袖角扫过来的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这小小的动作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长风盯住天市,不可思议:“你怕什么?你怕朕会打你?”他不可思议:“你以为我会伤害你吗?那个人打你,你却躲我?天市你脑子被狗给吃了吗?他给你下了什么要,把你给弄得笨成这样?”他越说越生气,突然一个大步跨到天市面前,恶狠狠盯着她:“纪天市,你给我记清楚,当初是我把你身上的箭都拔掉,从那个死了的护卫身下救出来的。你重伤不醒,是我日夜守护在床边照顾。你怪我杀湘灵,你怎么不想想叛徒奸细那么多,我为什么只拿她开刀?那是因为她出卖的人是你。这样你还怕我?这天底下,最不可能伤害你的人就是我。是我魏长风,不是他魏益阳!你给我搞清楚了!”
他越说越生气,声音也越来越大,两只手在天市面前戳戳点点,吓得天市不停地向后躲。但她坐在椅子上,避无可避,只觉耳边嗡嗡作响,“陛下,你别这样……”她说,渐渐失去了耐心:“不是声音大就有理的。我知道你对我好,咱们俩本就是亲人。太后临终为什么要将你托付给我,陛下想过没有?后宫中难道就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吗?陛下身边难道就没有更知心的人吗?”她不再退缩,索性站起来,缩小两人因为高度不同而产生的差距:“陛下,乱发脾气改变不了事实。论辈分,我是你的小姨。即便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对待长辈也应尊敬。如果陛下不打算承认我这个长辈,那么就将我看作你的嫂子吧。”
因为与益阳的关系已经确定,她自回到京城后,每每见到小皇帝总是不由自主觉得心虚,态度也就总是婉转礼让,从未如今日这般不留情面言辞犀利。
小皇帝被她数落得怔了一下,忽而涩然一笑:“这才对嘛,天市,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纪天市。”犹记当日初见,小皇帝固然任性暴戾,天市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打了她一巴掌,她也将他的胳膊掐得乌青。一路就是这么打打闹闹过来的,相敬如宾才不是他想要的。
天市也愣住,总觉得他神情中有些什么东西不同寻常。正疑惑间,突然身子猛地被拽进他的怀里,还没来得及惊呼,他的唇已经盖了下来,强硬地啃在她的唇上。少年人的青涩和冲动让这个吻无比粗鲁,天市牙龈被他磕破,血腥味在唇间弥漫,隐藏在心底阴寒的记忆被突然解封,恶魔般不可控制地向外冲击。
那孩子却全无察觉,鲁莽地强迫她启齿,舌头伸进来,搅动她的理智。
天市拼命摆头想要脱离他的钳制,他却愈加肆无忌惮起来。侵略渐渐蛮横,天市的眼泪流出来,仿佛是灾难重现,她被逼到了时光的另一头,生死已经不在考虑中,如有侵犯,绝不妥协。他的舌被咬住,懵懂的少年不知道灾难临头。
天市眼前一片血色,她闭上眼,用力咬下去……
电光火石的瞬间,口中突然一空,只听拳头击在骨头上的声音,钳制她的力量消失,天市失去依凭,被甩到地上。
那边小皇帝被一拳打歪,凭借着一旁的柱子才勉强站直,他扭过头来,才发现摄政王铁青着脸揉手腕。
“你好大胆子!”小皇帝咬着牙指控,暴跳如雷。
益阳冷笑了一下,不理睬他,过去拉起天市,掰过她的脸仔细打量:“你没事儿吧?”
小皇帝长风气得脸色铁青,高声呼喝:“来人啊,都死哪儿去了?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朕拿下!”
半天却没有人来。平日五步一岗盛气凌人的侍卫内臣们突然不见了踪影。
益阳昂然转身,冷冷盯着小皇帝,一言不发,用身体将天市和分隔开。丝毫不将小皇帝的斥责放在眼里。
小皇帝气得浑身发抖,跳着脚叫:“纪天市,你看见了吗?他根本不把朕当一回事儿。这是朕的皇宫,还是他摄政王的私邸?他想弑君就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天市,你鬼迷心窍了跟着这个人一起凌辱欺压朕,你对得起我母后的嘱托吗?纪天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益阳沉着脸向前逼近一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小皇帝顿时被他铁青的脸色吓得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天市推开益阳,走到小皇帝面前盯着他,突然咧嘴一笑:“陛下,是摄政王救了你一命。”
小皇帝瞬间就明白了,登时脸色变得惨白。
博原的惨状,是当日发生的事情里最离奇的。他竟然忘了?不,他没忘,只是没有想到。“你想杀朕?”他不可思议地问:“连你也想杀朕?”
天市强硬地瞪着他:“陛下经过那日一战立威。纪天市却因为那一日永堕地狱,不得超生。陛下,你太信任我了。”
平生第一次,小皇帝感到了寒意。
这是与当日被困楼中生死难测截然不同的寒意。一个人的心底深处到底有多寒冷,那双眼睛里的冷冽让他稍微有所了解,却已经足以令他手脚冰凉。
摄政王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阻断他们互相伤害的目光。他捧起天市的脸低声安抚:“你到外面去等我,我跟陛下说两句话。”
天市不安地抓住他的衣襟:“你要做什么?”
他笑着宽慰她:“放心吧,打都打过了,还能把他怎么样?”
天市再无话可说,只得出去。刚迈出门,明德殿的那几扇门就迫不及待地在她身后合上。她蓦然回头,郁闷地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她知道敲门偷听都没用,摄政王不想让她听见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见的。
百无聊赖之下,也只能坐在外面台阶上。眼看着日影一点点西斜,里面却迟迟没有动静,不禁心焦起来。天市只好安慰自己,至少看上去他们俩没打起来。
四十六 赦命
一扇扇地把门关上,将绝大部分的天光挡在外面,摄政王益阳回头的时候,发现小皇帝长风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阴影里。从窗缝挤进来的阳光,被压成了扁扁的一条,斜斜在地上划出了楚河汉界,益阳在这边,长风在那边。
“陛下……”益阳向小皇帝走了一步,那少年如同躲避攻击一般疾步后退,远远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怔了一下,益阳轻声笑了起来,低低的笑声在宽广的殿宇里回荡。小皇帝压抑着怒气,倔强地盯着他,正在寻思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那笑声突然变作一连串咳嗽声,断断续续绵延不绝。
这咳嗽声将两个人都不期然带回了两年前的那一天。在长风所有的记忆里,那是他们两人唯一一次亲密无间全然彼此信赖。在以后的许多日日夜夜里,每当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血雨腥风之外,竟然是一层淡淡的暖色。他把这想法默默埋在心底,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一切都像梦一样,虽然遥不可及,却始终占据着一小片记忆。
“听说那日陛下指挥若定,令众人十分佩服。”像是知道小皇帝心中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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