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百年》第98章


“奴才谢福晋!”春妮伏倒在地上,喜极而泣。
晚半晌,春妮便换了衣裳回了小楼来当差,我差凝雪知会过四阿哥后,第二日便在园子里下人住的小院给春妮和察哈林操持了一桌简单的婚宴,察哈林家中已无长辈,春妮也是孤苦无依,因而所谓的宾客,也就是平日里一起当差的仆妇和侍卫。
我让凝雪从匣子里称出十两银子来,五两交给小厨房置办了一桌还说得过去的酒食,另五两封了个红包,送给察哈林做随礼。
又自己换了身大红的绣牡丹吉服,高高兴兴地由凝雪扶着落座于主座,笑着招呼其他宾客落座。他们起先颇为犹豫,但看春妮拉着察哈林坦然而坐,便也都笑着坐下。
酒过三旬,众人才终于放下心中的芥蒂,欢声笑语,推杯换盏。
我偷偷看着一身红色喜袍的春妮,心下全是满满的艳羡。
其实,做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好,也许在有些人看来,他们朝不保夕,身不由己,然而,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皇权下有太多的残酷,太多的悲凉,却又只有太少的仁善,太少的温情。小时候听着太多皇子皇妃的故事长大,总是憧憬那遥不可及的美,但当真的置身其中,才深切感受到那句——愿来世莫要生于帝王家,是何等的深意。
天气热了,醒得也早,酒宴次日,才刚过了卯时,我便起了身,吃罢了早膳在二层的书案上静心习字。忽听得楼下欢声笑语,刚想下楼一看究竟,却见凝雪、宝儿拥着一身水红装扮的春妮上楼来。
“福晋,春姐姐来给您谢恩啦!”宝儿笑道。
春妮颊生双晕,嫣然笑道,“给福晋请安。”
“罢了,也不是外人。”我怕春妮不好意思,挥了挥手,示意凝雪和宝儿先下楼去,待她们走了,我才问道,“嫁人了,好吗?”
“好。”春妮羞怯答道,瞬即,又脸色凝重跪下道,“春妮谢福晋不怪罪。”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淡淡道,旋即又想起了前几日春妮的语出惊人,便试探问道,“春妮,你真的不识字吗?”
春妮却脸色如常,直直跪着,淡然一笑,“奴才识字,不瞒福晋,奴才也是生于富贵之家,只可惜父兄因党争获罪,合家女眷收入官籍,又被主人层层转卖,才被侧夫人买回府中。”
我释然一笑,“你藏得好深呐!”
春妮淡然道,“奴才不过也是为了明哲保身。”
“起来吧。”
“不,奴才今日有话要说,还是先跪着。”春妮一脸的郑重其事。
“说吧。”我被她的神色震惊,放下了手里的笔。
春妮颔首,略想了一会子才说道,“福晋,奴才小时候,每到年节阿玛都会给家里的姐妹们做衣裳,布料子放在堂间的大桌上,姐妹几个商量着选。就在奴才家遭祸的前一年,阿玛得了一块银红的月锦缎,奴才一眼便看上了,可心里想着姐妹们定然都喜欢,到时候争起来,若是争不到,岂不越发懊恼,故而选料子的时候便故意不挑那块。结果,那块料子让阿玛最不喜欢的姐姐挑去了,后来阿玛才偷偷跟奴才说,若是奴才当时说要,那块料子就定然是奴才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可是想要银红的月锦缎?楼下大箱子里好像还有半匹,你自己去裁吧。”
春妮摇了摇头,接着说,“奴才不是想要料子。”说着向我磕了个头才道,“奴才冒犯主子,奴才想说的是,福晋就像小时候的奴才,明明心里喜欢那块人人想要的月锦缎,却是因为怕争,怕争不到,总是躲着,以为不去争,即使不能得到也不会觉得难受。到最后却把原是自己的人远远给抛给了别人,既伤了自己,也伤了他人。”
我一阵诧异,这个丫头向来谨慎小心、战战兢兢,今日吃了豹子胆了吗,刚要质问,她却又抢白道,“奴才看来,王爷便是那块月锦缎,福晋明明心心念念想着的就是他,可却是前怕狼后怕虎,怕不能长久,怕得而复失,所以总是远远躲开,不去争,不去取。甚至于想借着十四爷逃开,可奴才觉得,十四爷不过是您的一个借口,一个根本算不上借口的借口,可福晋却好像爱如珍宝,恐怕没了这个借口。”
她扬起头,接着说,“所以,奴才才会在把福晋的药换了,那药原也是奴才托着察哈林买的,后来他才告诉奴才,因怕奴才惹祸,他给奴才的,只是一般的药材,只可催情,不会乱性。奴才今日不是想给自己开脱罪责,只是奴才觉得福晋如此执迷不悟,迟早有一日伤了自己也伤了王爷。奴才的话说完了,请福晋责罚。”
“你……你这丫头……胡说八道……”我喝道,“你给我下去。”
“是。”春妮起身,向我深深一福,才转身下楼去换了宝儿和凝雪上来伺候。
☆、第四十二章 多情情寄阿谁边(下)
我扶着身子跌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心中不停思索着春妮的话,想着爱兰珠的话,想着墨云留给我的话,一个人傻傻地出神,口中喃喃道,“月锦缎……”
“福晋要月锦缎吗?”宝儿愣愣问道,“楼下大箱子里还有好些呢,福晋要什么颜色的,奴才去取?”
凝雪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退到一边,我垂首反复思忖着,目光停留在身下浑圆的肚子上,暮然凄楚一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人家要的不过是一个政治联姻的产儿罢了。”
凝雪看了眼楼下,轻声道,“福晋,王爷来了。”
我正在诧异,却见他已经缓步上了楼来,忙起来迎上去向他请安。
他抬了抬手,示意我起来,却不坐,只站着说道,“今日出了宫门抄,你大哥的案子结了,着革职。”
我吃力地一个深福,“谢王爷。”其实这个结果我昨日便已知晓,热河早已来了消息,年希尧索银冒蠲,所有罪责都由其下属蒋国正一力承当,蒋国正已拟定了斩监候,可年希尧却只是革职了事。
他冷冷道,“不必谢了,只不必忘记答应我的事便可,若是要谢,你便把这楼腾出来吧。”
我淡淡道,“七个月都过来了,也不差剩下的三个月,谢王爷记挂,不必搬了。”
他转身背对着我道,“不是记挂你,是这楼爷要另有用处。”
“另有用处?”我不解。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十三弟给我做了个大媒,将他府里管家的女儿许给我做侍妾,这楼僻静,留给新人住吧,你搬到云溪堂去。”
我嘴中顷刻泛起一层苦味,心中却怒意乍起,又来一个,强压了压怒气问道,“好歹便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人去楼空,您给谁住不行?偏偏连三个月都等不及了吗?”
他却仍是背对着我,“这楼里,你砸,也不是砸了一回两回了,怎么也得收拾收拾才能用吧?”说着抬头左右环视了一番,才又说道,“幸好,屋子还能使。”
我死死咬住下唇,一股甜腥味夹杂着苦涩泛满口中,我怀着他的孩子,他却……,原来我一直只是他政治联姻的工具。
我张口愤愤说道,“我真是后悔,后悔当日自己下不去手,留着这个孩子,当初就该把他打下来。”说着,向着楼梯而去,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我还要如此的不识趣,赶紧给人家腾地方是正经,“我给您腾屋子,让您娶侍妾。”
我从他身边走过,瞥见他苍白的脸上少见的红晕,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扑过去,想要撕碎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他微微吃了一惊,身子利落的一闪,下意识地顺势伸出手来一挡。
我穿着旗鞋,因已是七个月的身孕,肚子早已遮住了视线,平日里走路全靠凝雪扶着,根本看不见脚下,此刻又刚好站于楼梯不远处,方才一扑几乎是使出了全力,谁料他那一挡也是顺势而出,并未收敛气力,我脚下一个趔趄,向前又冲出几步,重心本就不准,眼看着就要一个跟头栽下楼去。
四阿哥也忙道,“不好。”探出身子就要来抓我,我伸出手来想要牢牢拽住他的胳膊,可不知怎的,却是一个迟疑,只那一个迟疑,竟使我错过了最后一点点抗拒的机会,完全失去了平衡,骨碌碌一阵顺着木梯滚下,最后重重撞在了一层的隔墙之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紧接着只觉得下腹一阵酸凉,眼前灰暗下来,满天金星跳脱。
仆妇丫头们先是不明所以,即刻便明白过来,惊叫之声立起,整个楼里乱成了一团,“福晋……啊……福晋……都是血……”
我忍住痛楚努力把自己翻转过来,侧躺在地下,却见身下的袍摆已经一滩暗红。四阿哥面若死灰,滚也似地从楼上下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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