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灯花堕》第47章


沈菀道:“你什么都没看见?你不是同大奶奶和颜姨奶奶说,在这里见着我跟顾先生私会,还看见老韩叔了么?你这样无中生有,是谁教给你的?”
红萼听沈菀话中之意,竟是要她诬陷颜氏,不禁变色。沈菀拿出几锭银子放到她面前,笑笑说:“你说出来,这些银子都是你的,以后我还更加疼你。若不说,我便拿了这些首饰去给太太和大奶奶看,说是从你箱里搜出来的,韩婶和那么些人可都是亲眼看见的。”红萼低头沉思,犹豫不决。
红菱到这时候才明白沈菀的意思,大叫道:“红萼,沈姨奶奶这是叫咱们背叛主子,要陷害咱们奶奶呢,这怎么行?奶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再不做这丧天害理的事。”
韩婶听了,早用力一掌掴去,骂道:“放屁,竟敢辱骂小奶奶!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扯下来?”与老韩叔两个,拉起红菱按在椅子上坐定,双手反剪着捆在背后,腿和脚腕上都缠着绳子,将她与身下的椅子固定在一起。又左右开弓,连打了几巴掌,边打边问:“说你三月十二那天到底见了什么,看你还敢胡说不?”
偏那红菱一腔愚忠,硬是倔强得很,饶是打得一边脸肿起,犹自嘴硬道:“我们奶奶只叫我盯着沈姨奶奶,看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可并没叫我撒谎。那天的的确确,是我亲眼看见你带着顾大人进了这院子,颜姨奶奶随后就来了,并不是我们奶奶胡编出来的。”
韩婶又气又急,骂道:“你还嘴硬,我让你毒舌头害人,让你害人!”一边骂,一边用力掐住红菱的脖子,一直往下按,按得她的下巴磕在桌沿上,舌头被迫伸出来。那桌上早放着一只方口深盘,上面罩着铁网,也不知里面黑魖魖的是什么。韩婶问:“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要胡说,编派我同小姨奶奶?”
那红菱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大勇若愚,只是瞪着眼不说话,仿佛在猜测深盘里盛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韩婶使了个眼色,韩叔便小心地揭开铁网来,里面竟是几只蝎子在爬。
原来沈菀从定了这条“声东击西”之计就开始筹谋,倘若红菱、红萼不受诱惑,那么要用什么样的刑罚才可以确保奏效,乖乖地依计行事。她把从前清音阁老鸨对付姐儿们的方法从头想了一遍,什么“红线盗盒”,什么“关门打猫儿”,什么“游龙戏凤”——就是抓几条壁虎又唤作“四脚蛇”的丢进姑娘衣裳里,粘腻腻滑溜溜浑身乱爬,上下其手,令姑娘又急又怕,顾不得羞,只得当众亲手脱下衣裳来捉蛇——都是些让妓女丢弃自尊,身心同时臣服的毒计。沈菀从前在阁里做歌妓时,恨透了这些狠毒下流的恶刑,但此时为了自保,竟然不得不借它一用。
然而那些招术,多半只是摧毁意志,却未必能令人慑服。想来想去,惟有一招“蝎子亲嘴”最可行——就是把妓女绑了,一盘蝎子,一个男人,让她自己选,要跟哪个亲嘴。那妓女哪有胆子肯让蝎子咬舌头,自然只能亲口说愿意跟那男人亲嘴儿。而倘若哪个妓女竟然嘴硬不从,就逼她张开嘴来,让蝎子钳她舌头。那舌头肿得吐出来收不进去,只得由着男人咂嘴亲舌儿替她吸毒。如今沈菀自然不是为了让红菱、红萼选男人,却不妨让她在蝎子和银子中间选上一样。
一不做,二不休。她恶狠狠地对自己说,那红菱、红萼是为公子侍药的人,然而公子还是死了,中毒而死。冲这一条,这两个丫头就不足惜。
那韩叔韩婶本是负责配药制药的,蛇虫鼠蚁这些向来齐备,听了沈菀吩咐,惟恐事情不成,特地选了最大的几只毒蝎子并几条蛇来。黑森森的蝎子爬行在碧幽幽的盘底,虚张声势地伸着两个钳子,左顾右盼,看上去令人身上一阵发麻。连沈菀也不由别转了头。
红菱恐惧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咳咳作响,却说不出话来。而红萼早腿脚麻软,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呕吐起来。韩婶一头一脸的汗,两只手死死按住红菱的头,使她吐出的舌头贴到盘子沿上。韩叔拿根铁筷子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蝎子,使它们凑向红菱的舌头,猛地钳住。
红菱闷哼一声,惊恐得口吐白沫,晕死过去。红萼早已涕泪齐流,磕头如捣蒜地告饶道:“小奶奶、韩大娘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看见,那些话都是颜姨奶奶教我说的。”
韩婶松了红菱,不知是累还是怕,手叉了腰呼呼喘气,她们抓了红菱、红萼来,就为的是这两句话,如今到底逼着红萼说出来了,却忽然觉得这两句话虚飘飘的毫无分量,一时不知如何下台,瞪着红萼骂道:“让你这蹄子说你便信口儿胡说,还留着舌头何用?不如喂蝎子。”
红萼惊得肝胆俱裂,不知如何自救才好,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大叫道:“韩姨奶奶还曾请巫师做法,缝小人儿害小姨奶奶来。别抓我,我都告诉你们。”
沈菀冒险抓了红菱、红萼来拷打,原意只是孤注一掷,不惜代价地逼她二人改口,承认所谓“沈姨娘与顾大人私会”之语全是颜姨娘教的谎话,再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审出一段新故事来。不禁直起身来,逼到眼前,急问:“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至尾细细说给我,便不罚你。”
红萼眼泪一行鼻涕一行,又急又怕,越急越说不清楚。韩婶抽出绢子来,替她囫囵抹了一回,催促道:“你快说,那小人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若不说,看那篓子里是什么?”说着揭开篓上盖口,立刻便有一条蛇窜出来,扁扁的头,圆圆的眼,丝丝地向外吐着舌头。
红萼本已吓得傻了,手脚冰凉,看到红菱的舌头被毒蝎子叮住,连自己的舌头也跟着不听使唤起来。然而见了那蛇,却又吓得重新活泛起来,噼哩啪拉地说道:“是我偷听来的。那日大奶奶传进萨满来,我们奶奶就拉了一个女师傅到房里说话,原来她们从前在府外头就是认识的。我们奶奶许了那师傅许多好处,换了一个布人儿和许多针来,说是做过法的。师傅又教给我们奶奶怎么怎么用,如何选日子时辰,烧多少香供奉,我也没大听清楚。师傅走后,奶奶一连烧了几日的香,但都是将我们撵出去守在窗外的,她自己在房里咕咕哝哝,念叨些什么也没听见。总念了有八九日,后来就收在柜子里了。”
韩婶道:“既藏在柜子里,后来又怎的在我们大奶奶房里找见呢?”
红萼道:“原先是藏在柜子里的。但二月十二皇上来赏花那日,大奶奶让我们奶奶传沈姨奶奶去服侍惠妃娘娘,临走说要回房解手,要我跟着。及回了房,却并没解手,倒取出小人儿来揣在怀里,又往大奶奶房里去。我问她不回席上,怎么倒来大奶奶房里,可是走错了?奶奶骂我说:让你跟着便只是跟着,要这么多话?又让我在门外守着,看见有人来就大声咳嗽。她独自进了屋子,不一会儿便出来了,想来就是藏那个布娃娃去了。”
韩婶咬牙道:“可不就是这样?这准是没跑儿的了。若不是这丫头说出来,我们奶奶这黑锅还不知背到何时呢?可见这颜姨娘想害我们奶奶和小奶奶,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只管把她提了去回太太,把颜姨娘也叫来一边,看还有什么可说?”她为了沈菀,私下抓了红菱、红萼来审打,且是用蝎子钳舌头这样的毒刑,原本心中栗栗,不无惊愧。如今却无意插柳,竟破了这件悬案,顿觉鼓舞,又将红萼从头细细审了一遍,兴兴头头地去回官氏。
这里沈菀亲自给红菱、红萼松了绳索,喝令:“别人问起来,只说是自己吃错了东西,知道么?”那红菱昏昏噩噩,只剩下点头的能耐,红萼亲眼见识了沈菀的手段,哪敢不从,赌咒发誓说只要小奶奶饶她,此生为奶奶供奉长生牌位,磕头烧香。沈菀冷笑道:“我没那么大功德,你也不用哄我,只是你记着自己说过的话,今天的事,你敢传出去一个字,我把你眼睛也毒瞎了。”
红菱更加满眼惧色,点头不迭。后来到了觉罗氏那里,果然源源本本,将颜氏如何请进萨满师傅来求法,如何在屋里供了香火,每当瞒人时便烧香磕头,如何在赏花宴那日支开众人,自己往大奶奶屋里藏私,行一箭双雕之计,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觉罗氏素恨巫蛊之术,闻言不禁大怒,叫了颜氏来痛斥一顿,即刻便要撵她出去。展小姐跑来给觉罗夫人跪着,泪下如雨,却并不出声请求。觉罗夫人不由心软,遂又改令颜氏住到佛堂思过,一年内不得穿金戴银,不得与众人同席吃饭,除自己生日及展小姐生日之外,便连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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