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灯花堕》第51章


子却是好端端的。于是,我亲了他一下作为奖励,他就不觉得疼了。”
这时候看出来碧药的确是觉罗夫人的好学生了,她讲故事的时候,一样有种平和冲淡、娓娓道来的语气。沈菀呆呆地听着,完全想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而那只桃子,又同眼下有什么关联。但那故事里的纳兰容若是陌生的,那倔犟的少年,忧郁的公子,原来竟是这样地为一个美貌骄横的小姑娘役使着,如此心甘情愿。
碧药扬了扬手帕说:“这条帕子,就是我替他裹伤用的。这上面,有容若的血。他流了好多血,可是却很开心。”
沈菀如被蛊惑,呆呆地接过那条帕子,情不自已流下泪来。这是公子的手帕啊,上面还有公子的血迹,这简直有着圣物一般的力量。但是,碧药拿出这帕子来做什么呢?又为什么拿它来擦拭银针上自己孩儿的血?
她不解地抬起头,望着碧药,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眼睛已经替她在问:你要做什么?
碧药当然明白她要问的,轻轻一扯,便从沈菀手上将帕子扯回去,继续轻笑着说:“你也读过几本书的,总该知道‘滴血认亲’吧?虽然这手帕已经有些年月,但只要我用特殊的法子,用草药汤蒸出这帕上的血,再与你这孽种的血滴在一起,就可以分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骨血之亲了。那时候,我看你还怎样嘴硬?”
沈菀瘫倒下来,仿佛听见身体里冰河乍裂般的咔咔声。如果碧药揭穿她冒子替认的事,明珠大人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她不怕死,可是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公子的冤案还没有查清,大仇未报,她怎能轻易去死?
碧药看到她一败涂地的样子,知道自己大获全胜,不禁得意地笑道:“我现在去找婶娘回来,你最好自己当面认罪,或许太太心软,会饶你不死。不然,等我告诉了叔父,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帕子,转身便走。
沈菀眼看着碧药就要走出去,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豁出去喊了一声:“你等等!”她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但是,就算死,她也要先弄清楚公子的冤情,有然,她真是死不瞑目。她站起来,顾不得礼仪,几乎是拼尽了浑身的力气,逼近了碧药问道:“你有没有害过公子?有没有?”
碧药本来已经稳稳占了上风,明明看到这女子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本以为她叫住自己是为了求饶,却不料有此一问,倒觉诧异。她看到这卑弱的女子身子抖得如风中树叶一般,面色惨白,然而一双眸子却炯炯如烧,状若疯狂。无来由地一阵心悸,不禁后退一步,问:“你胡说什么?”
沈菀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简直振聋发聩,呼吸发紧,声音也因为紧张而含糊不清,惊吓得已经快晕过去了,却并不放松,固执地问:“你医术这样高明,害过不知道多少人。你赐给府里那么多药,赐给卢夫人香附子,是不是也赐过公子毒药?你有没有害过公子?有没有?”
碧药不明所以,却不愿意被这身份卑微的歌妓吓到,冷笑一声道:“容若对我言听计从,从无违逆,就算我给他毒药,他也会甘之如饴的。”
问出那句话前,沈菀只觉得心里仿佛装着一个巨大的火药箱子,而且越积越大,越积越大,她几乎已经闻到了硝磺的味道。而碧药的这句话,正如火种点燃药捻,那个巨大的箱子轰然炸烈了,简直灰飞烟灭。
是她!真的是她!自己到底查明真相了!是碧药娘娘害死了公子!她知道皇上对她和公子的事起疑,为了自保,居然杀人灭口!她才是毒死公子的真凶!
碧药扬着那条沾血的帕子得意洋洋地出了门,留下沈菀,独自呆在寝殿里看着睡在摇篮里的孩儿。忽然之间,觉罗夫人曾给她讲过的武媚娘的故事涌上心头。
她猛地反身,几乎连瞬间的犹豫也没有,直接扼住婴儿的喉咙,十指收紧,连呼吸也收紧。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手上,全部的意志都凝为一点,她的手在用力,可是感觉最痛的却是喉咙。仿佛自己的喉咙被扼住了,不住收紧,收紧,五脏六腑都被攥在手心里,不住握紧……
她在对面镜中看到自己扭曲的面孔,不,那不是她自己,而这里也不再是康熙的承乾宫,而变成了一千年前的唐长安,一代妖姬武媚娘的昭仪殿。
那武昭仪也是从感业寺进宫的,不过,她可是真真正正地在寺里修炼过,还做了尼姑,道行可比自己高明多了。或许,就是为了这一点命运的相通,她才会穿过了千年的时光,从大唐来到清宫为她指点迷津的。
那年,武昭仪生下女儿安定公主,王皇后前来探望。她们一直在争宠,争位,其间必定有过比自己与碧药更为激烈的唇枪舌剑,并且不欢而散。而后,武媚随即亲手掐死了女儿,嫁祸皇后。唐高宗大怒,虽然王皇后绝口否认,众大臣上书力谏,但高宗认定皇后是凶手,下旨将其贬为庶人,改立武媚为后,这就是后来的女主武则天。
此刻,那一代女帝武则天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梳着展翅欲飞的惊鸿髻,戴着金丝结缕的轻凤冠,插着镶珠嵌翠的金步摇,画着浅淡均匀的涵烟眉,涂着微汗欲销的额间黄,伸出钏环叮当十指纤纤的双手,紧紧扼住婴儿的喉咙,收紧,收紧……
沈菀感觉就要窒息了,当她终于松开手时,全身的血都在上涌,像要喷溢出来一样,“啊……”她撕心裂腑地迸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号,所有的力气随之呼啦啦潮水般退去,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边挤满了人,有觉罗夫人,有无数的宫女、太监,有御前侍卫,甚至有皇后娘娘,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哀戚、惊惶、诧异、恐惧,却唯独没有同情。她恍惚了一下,省起刚才的一幕,立刻便爆发了:“我的儿啊……惠妃娘娘,杀了我的孩子……”
她哭得那样凄惨,那样绝望,毫不掺假的愤怒与惶恐,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一个母亲失去新生婴儿的惨烈哀恸。尤其是,她只是碧药娘家亲戚中一个身份卑微的客人,完全没理由陷害娘娘,而且上次在明珠家中,碧药已经让她跌倒差点流产了,今天又是碧药下旨召她进宫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答案呼之欲出……
沈菀被宫女们搀扶起来,但她整个人是软的,散的,她哭喊着,质问着,状若疯狂:“娘娘,还我的孩儿……为什么杀死我的孩子……”
觉罗夫人怀抱着那已经渐渐变凉的婴儿,第一次当众流了泪,喃喃地问碧药:“为什么?”
惠妃没有回答,她的双臂被侍卫扭在背后,不能自由。然而她的态度却是若无其事的,她望着沈菀的眼神,惊异而迷惑,带着一丝研判,甚至是欣赏的,却全然没有恐惧,唇边甚至衔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就那样被侍卫带了下去,留给沈菀与众人一个傲然的背影。
沈菀梦见自己在洗澡,但是怎么样也洗不干净。水里有花瓣也有泥垢,还纠缠着不知哪里来的长发,与水草牵绊不清,让她手脚都不能自由,洗得很不畅快。
然后,那些头发变成了一张网,是透明的鱼线,纤细而锋利,每个打结处都长着一根针,一下一下,凌迟切割着她的肌肤,她越挣扎,就缠得越紧。
醒来后,她蜷曲着身子抱紧自己,感觉浑身都疼。
是真的痛。虽然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那孩子并没有感情,甚至憎恶他的存在、出生、与成长。然而当他现在切切实实地不存了的时候,她才蓦然醒觉:那是她的,她亲生的孩儿。这世界上她所有的,仅有的,真实存在的,惟一亲人。
他在她体内存活了七个月,来到世上一百天,曾给予她身份、富贵、温暖,还有他纯真的眼泪与无保留的嘻笑,而她甚至都没有哪怕一小会儿真正地疼爱过他。
她每天想着要为公子复仇,可是她自己,才是最残忍最邪恶的刽子手。虎毒不食子,而她,居然亲手掐死了自己亲生的孩儿!她比那只咬肿了红菱舌头的毒蝎子还毒!
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的悲痛,然而这一次却痛得不一样,公子的死,仿佛有人掏空了她的心脏,让她整个人麻木而绝灭。这孩子的死,却是在她有血有肉有知觉的胸口,硬生生地扯开一个洞,然后在她的胸膛里掏摸拉拽,仿佛有个声音在问:心呢?你的心脏在哪里?怎么找不到心?
她不仅痛苦,而且羞耻,还有卑屈的罪恶感。她巴不得赶紧生一颗心出来,好让那双手扯走它,撕碎它,只要结束这刑罚就好。
她对未来没有概念。打十二岁起,她第一次见到公子,就一心一意,想要等他,取悦他,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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