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第147章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天色映着雪色,显得格外清丽。御花园里北金特有的金丝梅也已经迎雪盛放,一股极浓郁有别于其他梅花的香气萦绕在她鼻间,倒惹得她打了一个喷嚏。
“母后可要保重凤体。”一个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声音撞入耳里,蓝夙抬起头来,只见离着自己三四步的地方,元洌穿着一袭新做的雪貂皮的大氅、头上戴着细金丝织就的宝冠,面如冠玉、眼若垂星,正立着笑望着她。
她忽地不知自哪儿起了一股邪火,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恨不得撕开元洌的胸膛,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她势如疯虎,连一旁侍奉的宫人们都吓傻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揪住了元洌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道,“元洌!我待你不薄!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死我的女儿!”
这时宫人们才回过神来,连忙要上来拉开她,却被元洌制止了。他一只手扯住蓝夙,一只手挥了挥,“都下去,朕和母后,有话要说。。。。。。”
宫人们无奈,只有乖乖地退了开去,蓝夙那贴身宫人经过这惊心动魄的一早,早就吓得涕泪交流,被几个宦官连拉带拖地弄到了远处。
元洌是练武之人,手上的劲道不小,蓝夙虽然狠戾,在他面前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宫妇人,被他一对铁爪似的手握住腕子,就觉得痛入骨髓,死死地咬着下唇,脸都白了,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元洌见她无力反抗,方才有些苍白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他挑起薄薄的嘴唇,在蓝夙耳边低声道,“妹妹得母后真传,巾帼不让须眉,朕怎么能让她就这样死呢?”
蓝夙喉中嗬嗬作响,整个人就像一头被困的母兽,元洌皱着眉头看着她,因为室外光线明亮,就照出她发间几丝银灰。她颈间眼角的纹路也细细地现了出来,眼睛珠子都呈了浑浊的黄,这样看起来,不过一个半老徐娘,哪里还有一分犹存的风韵?
元洌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怎么以前还将她当个美人儿,竟然也不觉得坏了胃口?
他这样一想,便觉得连和她再有肌肤相触都不可忍受,嫌弃地将她一推,也不顾她趔趄倒地,居高临下地冷冷道,“母后还是保养为重,米罗妹妹的事儿,她想来心里自有打算,又有师尊在旁,总归是很合体统的。”
这话是说米罗的所作所为他都是知晓的了,不仅不想劝阻,反而乐见其成。蓝夙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心里恨极了元洌,却不敢去想往事,只怕齿寒。
元洌见她颓然地坐在地上,方觉心满意足,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拂袖而去了。
蓝夙定定地望着那帕子缓缓飘落,象征着帝王的明黄色落在茫茫雪地里,显得艳异又苍凉。
北金一日不撤,“卫家军”便一日驻兵宛平。霍祁钺交游广阔,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隐约打听到了北金皇宫之中的异动。他一早便知米罗的身世来历透着古怪,乌丹蛇之事又与她脱不了干系,于是格外留心。
若论兵马弓箭,卫珈带着“卫家军”不曾惧怕过谁,可若是敌方用上些下三滥的法子,战果如何,倒真是不好说了。
璎珞见他这几日都心事重重,有时候和卫珈议完事回到帐中便不大说话,又是心疼,又是跟着发急。可是她不像长姐一样果断决毅,霍祁钺也不怎么将原委告诉她,只有白着急的份儿。
好在霍祁钺体恤她,没事儿的时候都在帐中陪着她,也和她说笑来减少她心中忧虑,可是情势如同山雨欲来,就算是如何的强颜欢笑也好,整个大营之中实在并没有谁能心大到如斯境界。
这一日霍祁钺又是一早便随着卫珈出营,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璎珞一早起身,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她便有些闷闷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头一次,想要回琼江去了。
正在不乐的时候,只听外头有个不熟悉的声音,说是来送帖子的。
璎珞心里称奇,自己在这儿又会有什么旧识不成?况且此时竟然送来帖子,让人很难不心生疑窦。
她掀开帐帘,出来见到一个营中小校,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手里拿着一张帖子,唇舌十分伶俐,只道是有人搁在营外,小灰捡到了,交给他让他送来的。
“小灰?”璎珞需要想一想,才能知道是那个毁了容的士兵,“既然是他拾了,为什么不自己给我?”
那小校叹了一口气,“霍夫人有所不知,小灰可怜呢,嗓子也说不出话的。”
璎珞一怔,心里恻然,谢过了那小校,原回到帐中,才打开了请柬,细细地看。
看到那笔墨淋漓的落款,她便变了脸色。原以为元洌知晓她已经嫁做人~妇,就会歇了心思,自己也速速娶一个国后,毕竟北金如今还是凤位空悬,已经十分不成体统了。谁知道他竟然这样执着。
璎珞觉得十分头痛,待要不去理会,又觉得不妥。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下去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点儿。她在脑海里将自己和元洌交往的场景细细梳理了一回,除了自己那时识人不清,一时圣母心作祟,救下了他一条性命,实在是没什么交集,更遑论他来求婚,长姐和姐夫是如何严词拒绝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元洌惦念至今?
她又哪里知道自己对元洌的意义,就好像一个一直跋涉在冰原里的人看到了一朵盛放的荷花,那样带着温暖气息的清新明丽,是他从未领略过的。那一眼,也许就是一生一世。只是这样的执念,若是有朝一日被粉碎,他又将如何自处?
去赴约抑或不去?璎珞捏着那请柬陷入了沉思,完全没有注意到帐外迅速掠过的一抹灰影。
赛罗在帐后通过布篷缝隙打量呆呆坐着的璎珞,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厌恶。
合该上天帮他,叫他看到了请柬的内容,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能将“元洌”二字烧出洞来,恨不得当下就拿着这份请柬,去寻了他报仇。
可是他没有。
父母弟妹死的时候一定很不甘很痛苦,他又怎能不变本加厉地还给仇人呢?他看着璎珞的背影,心里冷笑,璎珞姑娘,霍夫人,您可真是我的、我家的福星呢!
第七十二章 蛊迷
却说霍祁钺,一大早是和卫珈并几个随从出了营,只是并未和他们一起回来。他一个大男人,功夫又好,自己说要各处瞧瞧,卫珈自然也不会阻拦,便自己带着人先回来了。谁知,直到了晚上,霍祁钺也没有回来。
璎珞原本接了元洌的请柬就一天惶惶不安,到了晚上不见自己夫君回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只觉得自己嗓子里好像滚着一汪热油,又焦又辣,偏偏她又不能哭出来。
卫珈自然早派人去寻了,只是没有下文。她自然懊悔,亲自来到璎珞帐里,拉着她的手内疚道,“都是姐姐的错,只想着霍统领武艺高强,不过去哪儿查探那毒物的来路,想来不过傍晚就会回来,竟不知道派个人跟着。”
璎珞心里虽然焦急,却也不能给这位向来对自己不错的大表姐撂脸子,何况她性情平和,就算急躁也不表露于外的。于是反而携了卫珈的手,叫她不必愧疚。
“祁钺不是个莽撞人,想来是探到什么路径也未可知,大表姐日日都有军务要处理,早些去睡吧,我在帐里等着就够了。”
卫珈不依,又多派了一队人去找霍祁钺,却不敢执火打灯地喧闹了起来,怕北金军队知晓了自己这方丢了一员强将,士气鼓舞了起来,却不大好办。
璎珞一个人坐在帐里,烛光将她好看的侧影投在布篷之上,她的睫毛弯长如蝶翼,微微地闪动着,赛罗在夜色隐蔽之下,远远地望着她,心里觉得有苦难言。
明知无路可走的相思之苦,在这寒夜里,最叫人觉得难~耐。他虽然气璎珞给自家招来了灭门惨祸,可每当瞧见她的时候那心中的悸动,能瞒得了旁人又如何能骗过了自己?在白日里被死死压抑的柔情,在这静寂夜中,却如同一脉畅流无阻的溪水,欢泼地跳跃着,一点一点地将他的心打得湿~了。
他爱的女人和他不过咫尺相隔,可是她的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男人,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他,就如同隔着天~涯那样远。
其实娘说得对,自己和璎珞,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己永远,都只能这样远远地瞧着她。
璎珞坐在帐中,又怎能知道赛罗的纠结?她心急如焚却不肯外露,只觉得口中苦辣,用舌头一~舔,竟然已经急得上~火起了燎泡了。
她对自己说,要沉住气,静得下心来。想必祁钺也不喜欢那样一惊一乍的小女子,自己不能替他做什么,起码可以好生保重不叫他担心。隐忍,是她的长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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