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风雨》第107章


两人说说笑笑间,紫墨进来禀报:“皇上,格格,宝音格格来了!”
皇帝瞧她一脸诧异,心思一动问道:“宝音?她怎么来了?”悠然却是欣喜,笑道:“她从草原上嫁过来好些时候啦,此次巡幸未带她去,想是挂念额娘,特地来打听荣宪的消息的!荣宪托我带些小物件,正巧可以给她!”
皇帝心里已有计较,便道:“让她进来说话吧!我在内室等你!”
悠然点头应了,为他掖好薄毯后方走到外间。将将落坐宝音就来了。她依礼跟悠然请了安,她是荣宪的长女,现在是太子的长媳,悠然对这个孩子自然有几分偏疼。悠然笑着招呼她坐了:“坐吧!这些日子可好?”
宝音穿着一件杏色织锦棉袍,头上不过白玉扁方并三两枝簪子,脸上脂粉不施,眼圈微红,唇粉白,瞧着极素净也有几分憔悴。
她连忙回道:“我进京之前,额娘就跟我说,宫里头的贵妃娘娘最是慈悲和气。与额娘最是要好,所以会好好照顾我,不让我受委屈。先前宝音年纪小不懂事,只顾着在婆母面前立规矩,没能进宫好好跟娘娘请安,求娘娘原谅!”
悠然觉得听着别扭,眉头一扬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我久居深宫,又素来不理宫务,对你未有什么照拂,倒是对不住你额娘的托付。”
宝音笑道:“娘娘过谦了。额娘说,娘娘不喜庶务,却身份高贵,在宫里头是人人敬重的,托娘娘的福,若不是娘娘照拂,宝音哪有今日的安宁?”
悠然眼神一冷,温言问道:“谁教你说的?荣宪公主绝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
宝音一愣,勉强笑道:“额娘虽没有这么说,但就是这个意思,我也说猜的。”
悠然轻道:“是吗?”宝音看她神色淡淡,想起临行前家里的交待,鼓起勇气续道:“如今宝音陡逢变故,求贵妃娘娘看在额娘的份上,帮帮宝音。”
悠然不解地问:“据我所知,皇上只是处置了太子与太子妃,你们小一辈的并未受到波及,跟从前一样尊贵。弘晳依旧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孙,谁也不敢为难你的!好端端的求我做什么?”
“贵妃娘娘,宝音现在没有为难,将来呢?一想到公公婆母被禁在咸安宫里,宝音就寝食难安!连前去探望都说要得皇玛法的旨意,想去长辈跟前尽孝都不可得!也不知二老在那个地方有没有受苦!为人子媳怎可以只想着自己的平安?对亲长的苦境不闻不问?”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悠然体谅地拍拍她的手,叹息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还小,许多事你不懂。生在皇家,享有无人能及的尊荣,同样也有许多身不由已!”
宝音自从进京后,一直都在太子妃跟前,即使进宫请安,也是远远瞧着,又有自家婆母在,与母亲口中可以信赖的长辈并不亲近。如今看到她果真如同额娘婆母所说的那样和气,便大着胆子道:“您是皇玛法心坎上的人,在皇玛法面前说一句,顶得上旁人说十句!如果您能在皇玛法面前为阿玛说说话,阿玛额娘的处境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堪!”
“放肆!怎么说话的?你眼里还有没有上下尊卑?”皇帝把外头的一番对答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一阵厌烦,想起方才悠然溢于言表的喜悦,再听到这番诛心之言,忍不住怒声喝斥。
宝音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皇帝又是积威深重,哪知最畏惧的至尊竟在里头!惊慌之下不由自主地跪倒,口中嗫嚅地说:“是额娘。”
皇帝趿着鞋满面怒色地走出来,盯着她半晌方恨声道:“滚回去!告诉你那不安分的婆母,别以为她的小心思能瞒得住朕!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宝音吓得话也说不出,跌跌撞撞去了。
悠然眉头微皱,温言道:“罢了!小小年纪又懂些什么?此番前来,想是见不得夫君大逢变故伤心失落,情急之下跑来求恳。不过是情之所钟,非有心之过。皇上就莫要生她的气了!”
皇帝叹了口气,神情仍是忿忿:“我哪是生她的气!我还道那石氏识大体知进退,没想到竟是这等心计深沉的恶妇,竟敢连我的人都敢算计!”想了想又道,“他不想做这个太子!可是他身边的人呢?他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话,真是枉费我几十年的教导!我废他这个太子,看来倒是没错!”
过了几日,朝堂又是一阵大清洗。原先追随太子的臣工门人,贬的贬杀的杀,人人噤若寒蝉。
距废太子风波方过了月余,皇帝忽然跟悠然说:“我已命他们几个在京城为荣宪选址建公主府。”悠然略略思索片刻,便笑道:“皇上是个好阿玛,是我想岔了!悠然给你陪不是了!”
皇帝故作不解地反问道:“哦?突然这么多礼?那你想到什么了?说来听听。”
悠然替他“太子被废,荣宪和宝音被影响也是在所难免。皇上这样安排,那些人也就知道,太子是太子,荣宪公主还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自然再无人敢轻慢于她!是吗?至于她是不是真的能够如愿回京,那倒不重要。皇上操心国事,还能想得这般周全体贴,实在很难得!”
皇帝摇摇头却道:“你为何不去想,我这样做,只是不想让你担心难过?”
悠然冰雪聪明,转念一想便明白其中意思,心中甜蜜,面上却抿嘴笑道:“我是个笨人!哪里猜得到,你不说,我也只能想到这一层!”
他哈哈一笑,得意地说:“想让她如愿,自然是能的,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宣道回京侍奉太后的旨意。悠然,这宫里太憋闷,我是真想让荣宪回来陪陪你。”
她眼神越发清亮,唇角的笑意更深,最后还在他的颊边轻轻一吻。
皇帝把她揽入怀中,手指轻轻穿过她顺滑的乌发,暗自苦笑:我想让你欢喜是真,不过想借此由头试探也是真!按理说荣宪跟胤祉更亲一层,交给他办也是顺理成章,可她跟太子不但是兄妹,还是姻亲!前些日子把有关太子的人处置得狠了些,只怕这些聪明的儿子个个都想跟太子撇清呢!我想看看,谁能真正毫无私心的为我办好这件事。可是悠然,你总是把人想得这样美好!我自以为的权谋手段,若你知道,必不会谅解我的罢!
果然如他所料,为荣宪修建府提上议程,众皇子皆以各种理由推托此事。胤祉尽心编撰书稿姑且不论,掌内务府的八阿哥也是砌辞搪塞。最后,竟由胤禛领了这份旨意。
慈心
皇帝上了年纪,脾气越发阴晴不定,在乾清宫歇个午觉都觉得吵,杖责了好些宫人,又撵了几个才消停。气冲冲地来到听风阁,悠然给他弹了首曲子,又陪着说会子话才会略开怀了些。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雪,雨丝廖落,碎雪轻而细密。院子里的梅树笼在一层雾里,影影绰绰一片朦胧。窗外寂寂无声,内侍宫人在廊下穿梭,脚步都是轻轻的,整个听风阁听不到半点声响。早早烧了地龙,一室融融的暖意。悠然坐在榻前,带着浅浅的微笑,轻拍皇帝的胸膛,在她柔和的目光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觉得身上冷浸浸的,半梦半醒间唤了声:“悠然,我冷得很。”
紫墨坐在窗前打络子,闻言连忙走到跟前又替他加了一床锦被:“皇上,要不要再添多个炭盆?”皇帝勉强睁开眼嘟囔道:“你们格格呢?怎不见她?”
紫墨道:“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和十三阿哥来了,格格正跟他们说话呢!”
皇帝又闭上眼睛懒懒地问:“他们常来么?”
紫墨犹豫片刻终是谨慎地道:“也算不上常来。”
皇帝似笑非笑道:“紫墨何时也学会在朕面前说谎了!”
悠然正巧进来,笑着接口道:“会被你听出来的谎话,那就算不上谎话啦!”转吩咐紫墨:“哥儿几个说府上的孩子们想吃我做的点心,你去拿几个食盒,每样装上一些让他们带回去。”紫墨领命去了,方走到门口悠然又补充道:“弘旺脾胃弱些,捡几块容易克化的就好。”
紫墨领命去了,皇帝握住她的手,发现一片冰凉,板着脸不满地道:“真是不像话!皇子皇孙,还巴巴儿的来讨吃食!莫非还有谁苛待了他们不成?都是你惯的!大冷天的,还依着他们亲自做吃食!万一冻着了可如何是好?”悠然安抚的拍拍他;温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那么娇贵了?”
皇帝似是想到什么,顿了顿又道:“弘旺有什么好的?说个话嗫嗫嚅嚅得跟个蚊子似的!真不知老八是怎么当家的,福晋不贤,子嗣单薄也就罢了,唯一的儿子还半点皇家风范都没有!依我看,老四家的和老十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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