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璎珞》第59章


一个是身份卑微人所不齿,一个是至尊至贵人人仰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总以为:日子长了,他总有心动的时候,总该能看清云泥天壤……
又孰知,一者想来容易做来难;二者云虽是云,天虽是天,泥却未必是泥。
周遭众人正举杯畅饮,崇徽端起面前酒盏,却侧头定定地看着秦嘉:
他俊眉朗目,雄姿英发。
她并非是养在深闺没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母后许她自择佳婿,父皇将今科进士数十名送了来、整整齐齐地排着队给她挑选。可她一个也看不上。
再想到姐姐沁阳公主,想到沁阳驸马——
再怎样寻觅挑选,似乎还是只有秦嘉!
正人君子,堂堂丈夫。这样的人纵然还有,可她长这么大,就见到这么一个。
大约,也正该如此。若随处可见、俯拾皆是,又怎见得他出类拔萃,非同凡俗!
面如莲花。
舌灿莲花。
心似莲花。
纵然花开不为她,可已见过莲花的人,又怎能甘心与一个平庸的驸马朝夕相对,相伴终老!
崇徽端着酒杯,迟迟不能送到唇边:
你既不肯爱我,当初为何要救我?
席终人散、送驾回宫,崇徽不成想秦嘉竟跟在她后头回了房。
这屋子除新婚之夜他曾走进来、替自己将红盖头掀起,这些时日以来,他连半步也不曾踏入。
几个丫头围了一地,俱都愣住,不知如何是好。秦嘉回头道:“你们都退下罢。”
领头的碧霄瞧了公主一眼,崇徽微微点头,碧霄遂领着众人无声退出。
“适才酒筵之上,我曾想向圣上请求,亲自做一首诗来庆贺咱们新婚。”
崇徽脸色当即一变。
“我猜那诗韵匣子里,该当没什么“平安喜乐”的韵罢?”
崇徽迟疑片时,冷冷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当场要过那匣子来查看?”
“我不敢!”
秦嘉应得极快。
“今日之事,若一查到底,圣上终会知晓你我成亲数日,竟未圆房。”
崇徽听到“圆房”二字,不由微红了脸。
“归宁那日,也当是你从中遮掩。”
他如此坦率,崇徽手指微微发抖:“你……你想说什么?”
“你是为自家脸面也好,是为我秦嘉也好,遮掩得一日,遮掩不了一世。即便能遮掩得一世,日子长了,你也必难过不忿。你忍了这许多日子,今日看来,是忍不下去,亦不愿再忍了罢?”
这一番诛心之论狠狠撞进胸怀,直说得崇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秦嘉忽地双手合十:“公主,前头是无边苦海,后头是锦绣生涯,趁此刻沉沦尚浅,你且回头看一眼!”
他语声轻柔,似乎带着魔力。崇徽不由自主地便回头看去。
大红的喜褥映入眼帘,直刺得她眼角心头一齐滴血。崇徽猛地回过头来。
“公主看见了什么?”
崇徽冷冷“哼”了一声。
“公主身后便是锦绣生涯啊——红花姐,绿花郎,干支梅的帐子、象牙花的床,鸳鸯花的枕头床上放,木樨花的褥子铺满床……”
秦嘉念的,是四海流传的民间小调,崇徽闭处深宫,竟从未听过。此时他轻声慢语,一字字念来,竟叫她坚冰也似的心肠,似乎也融了一融。
“少年夫妻,月夕花朝,本该当齐眉举案,张敞画眉。公主韶颜稚齿,金尊玉贵,难道果真要把这一世喜乐断送在我秦嘉手里么?”
崇徽忽地截住话头:“好一张利口。你心心念念为那苏璎珞,说出话来,却处处是为我打算!”
秦嘉毫不迟疑说道:“我也情愿表里如一,只可惜他人的打算,公主视若尘土,说出来也是无益——公主且休发怒,我来这里,不是要同你吵架。我只为来问:公主到底愿不愿回头?”
“不愿!”崇徽眼中已现了泪花,声音却是决绝。
“好罢!你既不肯回头,这头,便由我来回罢!”
崇徽一愣,皱起了眉头,不知他这是何意。
秦嘉走向床边几案,青玉小几上放着一小坛酒,是崇徽这些天来睡前要喝的。
秦嘉端起酒坛,向一旁酒盏中注了一满杯,随后将酒盏拿起,回身走到崇徽身边:
“公主,你我没能共饮那交杯酒,今日饮一杯‘诀别酒’罢。”说着话,将酒盏送到了崇徽手边。
崇徽大惊,指着酒盏道:“你……你……”
秦嘉摇头道:“酒里没毒——秦嘉原就是一介沙弥,十丈软红尘里走了一遭,心力交瘁,悔不当初。这人间的清福我消受不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佛慈悲,慧缘要重入山门,重决俗世,浊酒一杯,今日与公主诀别。”
这一席话如同五雷轰顶,崇徽登时就僵在了当地。
过了许久,她才颤声怒道:“你威胁我!你竟敢拿出家威胁我!”
秦嘉左手持着酒杯,右手将酒坛举到唇边,坛中残酒已不多,他仰首一饮而尽。
“公主说威胁,就当是威胁便是了。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58 缓兵之计'VIP'
崇徽将食指指在秦嘉胸口;虽竭力镇定;身子却仍是不断发抖:“你竟敢……”她声音尖锐劈裂,最后一个“敢”字几乎要生生折断在口中。
就算是别个食君之禄的臣子贸贸然辞官不做疯魔了要出家;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何况他是才做了驸马,才与皇家结亲!
一月不到;再度出家?
但只出了这个门;这句话说出去,他秦嘉就是有八个头也不够砍!哪一朝哪一代有过出家的驸马?
“你别以为我怕了你,你……你休要欺人太甚!”
两行泪水争先恐后从崇徽眼中涌出。
“公主,”秦嘉神色平和:
“有句话从前说你必不信;那就此刻来说——公主你委实错看了我了!我并不是你心中想出来的模样。你道慕我才华,惜你空见了锦心绣腹;却不知内里铁石心肠罢?”
他语气淡然,并没什么破釜沉舟的气势,可崇徽却越听越觉心慌。
“俗世烦恼既如此难缠,我正该缩手回头。这高堂椿萱,娇妻美妾,未出世的孩儿,我都割舍得下。只是公主,我临别有良言相劝:
你是孩子的心性儿,爱什么,就一定要什么。从前就罢了,以后再要时,须好好地想一想能是不能。你今生是贵为公主,闲暇无事却也不妨修修来世。话说回来,即便不为来世,便今生未完时,三年五年之后想起今日,你也必懊悔自己当初任性的。”
秦嘉说到此处,脸上竟有淡淡的笑容。
崇徽用惊到极处骇到极处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看——
他不敢,他绝不敢!
可他又绝不像是不敢!
崇徽忽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四处乱撞的思绪渐次明晰,如同大雾初散,楼阁亭台渐渐显露:
他不是要威胁自己“回头是岸”,他是在保护那个苏璎珞!
崇徽眼前一亮,心头却是一痛:
今晚“诗韵”一事可称得上“图穷匕见”,到了这步田地,他知自己绝绕不过苏璎珞,遂想出这样一个死里求生的法子——赶在她有所作为之前,先下手为强了!
他是要自己无暇摆布苏璎珞!
他前脚上表辞官,求入佛门,只怕后脚便是龙颜震怒,即便自己为之缓颊,秦家怕也躲不过一场抄家灭门之祸。
苏璎珞一人无足轻重,由她要如何便如何,可整个秦府,她却未必竟能全然不顾。
他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苏璎珞与他自己,与秦家,牢牢缚在了一处!
岂但如此!
一月来他把这间屋子视之若寇仇、避之如蛇蝎,连半步都不愿走近,而为了这个女人,他雷厉风行到了极点,竟连一个晚上都不敢拖延,送驾之后紧紧跟着自己回来!
他是怕今天晚上自己就能杀了她么!
崇徽胸口一阵剧痛:你为了她,不惜将全家人的性命做赌注,且赌得竟是我崇徽的不忍!
你赌我不忍眼睁睁看你灭门九族!
天下焉有是理?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崇徽想得半点也不错。秦嘉正是要保护璎珞。
今晚的事,若不是璎珞机灵,后果他已不敢多想。况且即便是平安逃过这一劫,公主既已生了心,那便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他是真不敢存半点侥幸的心思。
大家子里妻妾争宠,怎样可怖的事都有人做得出来。更不要说他这位有名无实的正妻,乃是一位公主。
“秦嘉你好狠!”
崇徽终是开口说话,声音极小,有如喃喃细语:“你好狠……我好恨,我好恨哪秦嘉!”
声音蓦地扬起,又迅疾落下:“你别去……做和尚,我答允你,我……我……我走……就是,我……再不打扰你们……你别去做和尚……”语声灰心落寞,凄凉无比,说到最后几若不闻。
秦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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