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璎珞》第77章


然则除此之外,得知小诺的父亲竟另有其人,扪心自问,他不欢喜么?非也!
当初他曾想过休公主,却从未想过休了云思。他总以为这一生一世总是亏负于她,总以为这位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三奶奶会永远横在他和缨络之间,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这根骨头或许有一日也能名正言顺地除去——他从未做过那个梦。
可如今,好梦来了!
秦嘉怔怔地瞅着云思不说话。
此事一出,云思断不能再留在秦府。他与她原就是做给人看的假夫妻,既如此,想来绿不绿头巾的,也不甚要紧。况且他于这些俗世的宠辱,也并不太放在心上。别扭过了,也就罢了。可父亲母亲……
瞒是瞒不住的,也不该瞒着。可若说破其事,要如何收场?自己可以不在乎颜面,父亲一世好强,母亲成日说嘴,这桩丑事传扬开去,不啻于是要了两个老人的命。
秦嘉此时想的是秦府如何应对此事。并未理会那个许一诺。他笃定许一诺死不了,早晚毫发无伤地还给李云思——休回娘家的女子,还有人要就得烧高香了,李太原再不通情理,也不至于绝了女儿最后的归路。
他摇首苦笑。
李云思此刻哭得可怜。可须知要不了多久便是求仁得仁,喜出望外地夫妻团聚;蒙羞、倒霉、收拾乱摊子的却是我秦家!
李云思眼巴巴地瞧着秦嘉,秦嘉负手在室内走了几个来回,在心中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自觉前前后后都照料到了,这才开口:
“你放心,我救你表兄就是——你且不忙谢我,听我往下说。”
秦嘉看了一眼缨络,慢慢道:“我能助你夫妻团聚,却不能助小诺父子相逢。非但父子不能相逢,你与小诺,还须母子分离。”
云思闻言登时煞白了脸。
云思是当局者迷,在旁的缨络却是略一思忖便即想得通透:
休妻可以,休妻的缘由却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只能另寻借口。既要保全秦府颜面,隐瞒小诺的身世,这孩子便须留在秦家。这便是父子不能相逢,母子还须分离。
缨络想到此处,忽然忆起小诺降生的那一日,李云思曾亲口将他托付于己。没想到,这话到今日,居然成真。
最初的惊怔过后,李云思也已想得明白。虽心中一万个放心不下,也知道这孩子自己是决计带不走的了。她举袖抹了抹泪:也罢,就当是自家作孽的报应罢!
可秦嘉的话还未完:
“小诺留在秦府,便是我秦家嫡孙。从此以后,他一应饮食穿戴,求学入仕,所有花销都由你父亲承担。乃至将来娶妻生子,继承家业,所得田产银钱,明里是我秦家给他,暗里……”
李云思含泪插话道:“这自然都是该当的,就如此,我李家也是一万个对不住你……”
秦嘉道:“就我本意,不愿与你计较这些。但要平了老爷太太这口气,也只得如此了。”
李云思连连点头,又不住称谢。
“此外,你去与你父亲说,要他亲身过来一趟,不说负荆请罪,总也该赔个礼才是。当初你我的婚事,我家虽有不到的地方,但却是事先说明,至于你家,原是有意相欺,更要乱人血胤,两错不可同日而语!”
云思点首而已。
“我说的这些,你都肯听,我有八分把握劝得住老爷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老爷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若实在劝不住,云思,你就……自求多福罢!”
“劝得住的,劝得住的……三爷,我给你磕头了!”
云思又复跪倒,要给秦嘉叩头,秦嘉忙扶住了。云思转身面对缨络,抖着唇道:“妹妹,我早知你是个良善人,我也不说别的话,小诺在这里,我……拜托你了!”
云思说罢,眼泪如绝提的河水般涌出。
儿子刚刚满月,就要离开父母的羽翼寄人篱下。他是这样的身世,等同秦家的羞耻,自己走后,他会受到何等对待不问可知。罪孽呀,罪孽,自己造的孽,如今要一个小小婴孩来承受!
缨络抿紧了嘴角,不知如何答她。
她有些尴尬,总觉自己在这房中是个异数。
三奶奶是咎由自取,三爷是无辜受累,似乎这件事中,里里外外只有一个人受益,那便是她苏姨娘了。此后秦府三房便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叫她如何开口?
她自觉心中隐隐欢喜,可又自责自私,脸上僵硬了线条,连个笑容也挤不出来。忽觉掌心一热,原来是秦嘉走来,拉住了她手。
秦嘉挽了缨络的手,向云思说了两字:“放心!”
秦嘉一夜之间出了大名,街头巷尾无人不议。
一年之内,一休公主,二休结发,拢共剩了个姨娘原是风尘女子,桃花满身却不惜福的学士原是还俗的和尚……
越传越奇越传越神,险些把缨络传成了狐狸精转世,把秦嘉传成了下凡受难的周天罗汉!
秦府谨遵夫人严命,关起大门来不问不听,只过自家的日子。
腊八这日,府里依着往年的例,安分过节而已。秦甘受了偌大刺激,大病了一场,这几日终于渐渐好转。
傍晚时分,秦嘉携着缨络去给父母问安。说了几句话,缨络便扶着双花回房。秦嘉却仍站着陪父亲说话。
秦甘终是心头郁结,叹口气道:“唉,好好的嫡孙,如今……”
秦嘉却全无心肝,狡黠地眨眨眼道:“父亲,圣人有句话说得好,父亲怎么忘了?”
秦甘咳嗽一声道:“哪一句?”
秦嘉道:“这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秦甘莫名其妙。秦嘉笑道:“好好的嫡孙,就放在您眼前,您偏偏不认!”
秦甘还未回过神来,秦夫人在旁笑道:“儿子埋怨你不给孙子名分呢!”
秦甘这才恍悟,苦笑一声道:“唉,你道我不上心么?我与你母亲早商议好了,缨络那孩子看着不错,是个本分的,现又有个郡主的虚名儿,算是多少盖过了出身,就有些闲话,我们也认了。况且……”
秦夫人插言道:“况且我们也算知道你了的,便金枝玉叶你也不放在眼里——正室的位子总不能空一辈子,罢罢罢,遂了你的愿了——我原说缨络快要临盆,不耐劳累,想等到孩子生了再办她的事,哪里知道你就这么等不得!”
秦嘉早已喜得无可不可,跪下来直叫:“儿子给爹娘磕头,那个,替你们未出世的孙子也磕一个。娘,依着我说,扶正的事还是尽早的好。早办了,孩子生下来就是嫡孙;否则,开头不光彩,孩子也不乐意不是……劳累些无碍的,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不妨事,不妨事……”
☆、76扶正
有了秦甘开口;秦夫人立刻便张罗起替璎珞扶正的事来。一来不愿声张,二来璎珞有孕,遂办得极是简便。秦嘉只要名分,只要尽早;是否大办;他亦不在乎。
因此不过是寻了个吉利日子;将万不可或缺的步骤走了一遍便罢。
下人们来拜时;璎珞留了心。当初云思进门;阔手面买得双花都不甘不愿说了她几句好话;因此她有样学样,早早备下了大幅赏封,将众人打点得欢欢喜喜。
她现是明公正道的少奶奶,余氏亲自又挑了五个丫头送来使唤,比自己和大奶奶还多两个。盖秦嘉虽行三,却是秦夫人亲生,余氏向来会做人,安排得极是周全。
璎珞原来房中的几个丫头,双花、小满、珊瑚、翡翠,都是比着众人多添了两倍的赏例。小满功成身退,不日便要回王府去,璎珞与秦嘉额外都有一份厚厚的心意。
一天热闹过去,晚间房中,双花替缨络卸了妆便福身退下。璎珞把房间细细打量了一番,看着满堂大红喜字感慨多多。
她出了会子神,伸开双臂舒舒服服欠伸一下,扶着桌角慢慢在桌边坐了喝茶。
秦嘉走过来,肃一肃面色,向缨络端端正正做了个揖:“夫人!”
缨络登时红了脸,想回句俏皮话儿,却不知怎地,往日最是口齿敏捷的人,此刻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话说。
秦嘉挑着尾音又唤了一遍:“夫人?”
缨络嗔道:“我听见了,只管聒噪什么?”
秦嘉沉了脸,故作不快道:“我费了打死老虎的劲头才换得今日堂堂正正叫你一声夫人,你不褒奖也就罢了,还来煞风景。”
他涎着脸一副邀功求赏的模样,就差了摇一摇尾巴,缨络瞧了只觉可爱至极,方想顺着意思拖长了声音甜甜地回他一句:“官人——”却忽然改了主意——
当下垂了眼帘只管弄衣角,将大红的锦衣几乎搓弄掉了颜色,这才低声说道:
“我有一桩心事,今日想说给你听。”
秦嘉一怔,道:“何事?”
缨络拿捏着慢慢说道:“嗯……说来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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