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朴归真》第36章


“过来帮个忙。”他对威尔逊说。他离他最近。 
“扔他干嘛?”船员抱怨着。 
“我们得趁还有点儿力气把这件事办完。”克莱顿说,“太阳晒上一天,明天的情景可就更可怕了。” 
“最好别管它,”威尔逊咕咕哝哝地说,“明天之前,我们或许还用得着他呢!” 
克莱顿渐渐听出了他的弦外之盲,最后终于明白了,这家伙为什么反对把死尸扔进大海。 
“天哪!”克莱顿用颤抖的声音轻声说,“你难道要……” 
“为什么不能呢?”威尔逊恶狠狠地说,“我们不是还要活吗?他已经死了。”他朝那具死尸捻了一下拇指,又补充道,“反正他已经不在乎了。” 
“过来,瑟兰恩。”克莱顿回转头对俄国人说,“如果天黑前不把这具尸体处理掉,我们这条船上会发生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威尔逊蹒跚着走过来,充满敌意地阻止克莱顿干这件事情。可是因为斯帕德也站到了克莱顿和瑟兰恩先生一边,只得罢休。当那三个人齐心协力把死去的汤普金斯扔进大海时,他一直贪婪地盯着那具死尸。 
这天,威尔逊一直坐在那儿直盯盯地望着克莱顿,一双眼睛像精神病患者一样闪烁着迷乱的光。傍晚,太阳沉入大海,他抿着嘴轻声地笑,还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什么,可是一双眼睛从来没有离开克莱顿。 
天已经很黑了,克莱顿总觉得那双可怕的眼睛还盯着他。他不敢睡觉,为了保持头脑清醒,和困倦做着毫不松懈的斗争,累得筋疲力竭。就这样不知道在难挨的痛苦中熬了多久,他终于头枕一块座板睡着了。他似乎睡了很久,蒙胧中突然被一阵离得很近的牺牺嗦嗦的声音惊醒了。月亮已经到起,克莱顿睁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见威尔逊正偷偷摸摸向他爬过来,他大张着嘴巴,肿胀的舌头耷拉在外面。 
珍妮·波特也同时被这轻微的响声惊醒。这可怕的一幕吓得她大叫起来,威尔逊已经扑到克莱顿身上,像一头野兽,张大嘴巴,露出利齿,企图咬断地的喉咙。克菲顿虽然十分虚弱,还是设法从脸前推开那张血盆大口。 
珍妮·波特的叫声惊醒了瑟兰恩和斯帕德。弄清她这样害怕的原因之后,两个人马上爬过去救克莱顿。他们三个人齐心协力制服了威尔逊,把他推到船底。威尔逊躺在那儿,一边笑,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后来,猛地大叫一声站起来,蹒跚了几步,朝船头走去。同伴们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已经纵身跳进大海。 
由于激动和害怕产生的紧张把这几个早已筋疲力竭的幸存者折腾得浑身颤抖,疲惫不堪。斯帕德的神经似乎彻底垮了,蹲在船上啜泣起来;珍妮·波特在祈祷;克莱顿自言自语轻声咒骂。瑟兰恩先生两手抱着脑袋在想什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第二天早晨,他向斯帕德和克莱顿提出一个建议。 
“先生们,”瑟兰恩先生说,“等待我们的命运是什么,你们也都看清楚了——除非一两天之内得救,只有死路一条。而过去的几天我们没看见一片白帆,没看见一缕青烟,这就足以说明,得救的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如果有食物,也许还有得救的可能;没有食物,可就什么可能也没有了。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不过必须马上抉择。要嘛,死在一块儿;要嘛,有一个人做出牺牲,好让别人活下来。你们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珍妮·波特听了这番话觉得毛骨悚然。如果这个建议是那个可怜的、没有文化的水手提出来的,她也许不至于这样吃惊。可是,这分明出自一位有文化、有教养的先生之口,她觉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必须抉择,我情愿死在一块儿。”克莱顿说。 
“这得少数服从多数。”瑟兰恩先生说,“鉴于只有我们三个人中的某一个要做出牺牲,这件事只能由我们三个人决定。波特小姐和此事无关,因为她暂且还没什么危险。” 
“怎样决定谁先死呢?”斯帕德问。 
“抽签儿。公平合理。”瑟兰恩先生说,“我口袋里还有不少硬币,我们可以从中选出一枚印有某个年份的硬币,然后把包括这枚硬币在内的六枚小钱用一块布蒙起来,谁摸到这枚倒霉的硬币,谁就先死。” 
“我可不参加这种魔鬼的把戏。”克莱顿喃喃地说,“也许我们总能看到陆地,或者到时候会出现一条船。” 
“必须服从多数人的决定,谁不服从,谁就是‘第一个’。”瑟兰恩先生用威胁的口吻说,“来吧,对这个计划进行表决吧。我自己同意,你呢,斯帕德?” 
“我也同意。”水手回答道。 
“这么说多数人同意。”瑟兰恩先生宣布道,“现在,我们就抓紧时间抽签吧。这件事儿公平合理既不偏三又不向四。三个人活,一个人死。死的人也许只比别人早走几个小时罢了。” 
说完他就为这次决定生死的抽签做准备去了。珍妮·波特坐在那儿,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一想起就要亲眼目睹的可怕情景,便吓得魂不守舍。瑟兰恩先生把他的上衣在船底铺开,从一大把零钱里,挑出六枚一法郎的硬币,仔细端详。另外两个人也俯下身来察看。过了一会儿,他把这几枚硬币一起交给克莱顿。 
“看清楚了。”他说,“年代最久的一枚是1875年,而且只有一枚。” 
克莱顿和那个船员把每一枚硬币都看了一遍。在他们看来,这几枚小钱除了上面印的日期不同,一点儿差别也没有。他们感到很满意。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瑟兰恩先生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赌徒。他凭手指的触觉就能分辨出若干张纸牌之间的不同,何况这枚1875年的硬币,比另外那几枚要薄一根头发丝。而对于克莱顿和斯帕德恐怕只有借助于千分尺才能看出这种差别。 
“按什么顺序抽?”瑟兰恩先生问。总结过去的经验,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抽倒霉的签时,多数人都愿意最后抽。因为人们总是抱着侥幸心,希望晦气先落到别人头上。瑟兰恩先生按照对人们心理的分析,拿定主意,如果需要抽两次才能决定命运的话,他宁肯先抽。 
因此,当斯帕德表示最后来抽的时候,他主动提出第一个抽,而且表现得慷慨大度。他把手伸到盖着硬币的上衣下面,动作敏捷的手指很快就把每一枚小钱都摸了一遍,摸到那枚倒霉的硬币之后,扔下又拿起另一枚。他从上衣下面抽出手,把手指间那枚硬币胸有成竹地竟给大家看,上面印着1888年的字样。 
轮到克莱顿了。他把手伸进上衣下面摸索时,珍妮·波特把身子探过去,望着这位她将要嫁给的男人,脸上一副紧张、恐惧的表情。不一会儿,他把手抽出来,掌心上放着一枚一法郎的硬币。一瞬间,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瑟兰恩先生把脑袋探过去,看了看日期,欢呼起来——克莱顿平安无事。 
珍妮·波特颤抖着,浑身一软,靠着船边跌坐下来。她觉得头晕恶心。如果斯帕德抓不到那枚1875年的硬币,她必须再从头忍受一次这种巨大痛苦的折磨。 
斯帕德已经把手伸进上衣下面,额头上沁出大粒大粒的汗珠。他像发疟疾似的颤抖着,大声咒骂自己干嘛非要最后一个抽签,因为现在他逃脱厄运的机会是三比一了。而瑟兰思先生是五比一,克莱顿是四比一。 
俄国佬很有耐性,并不催促斯帕德。因为他心里明白,不管这枚1875年的硬币这次会不会被斯帕德抓到,反正他自个儿平安无事。船员抽出手,看了一眼手指间捏着的那枚硬币,一下子昏倒在船底。硬币从手里落下来,滚到身边。克莱顿和瑟兰思先生连忙捡起来,看了看,上面没有1875年的字样。斯帕德太紧张了,就像抓住了那枚倒霉的硬币一样,神经一下子崩溃了。 
现在又得重来一遍。俄国佬自然又一次逃脱了危险。克莱顿把手伸到上衣下面,珍妮·波特痛苦地闭上一双眼睛。斯帕德弯下腰,大睁着一双眼睛,直盯盯地望着那只将要决定他命运的手。因为不管克莱顿最后一次抓到的是什么,决定斯帕德的命运也在此一举。 
威廉·塞西尔·克莱顿——格雷斯托克勋爵从上衣下面抽出手,手心里紧紧摇着一枚硬币,他看着珍妮·波特,不敢伸开手掌。 
“快点!”斯帕德恶狠狠地说,“我的天!快让我们看看!” 
克莱顿伸开手指,斯帕德第一个看见硬币上面的字样。大伙儿还没弄清怎么一回事,他已经站起来,一头栽下去,永远消失在湛蓝的大海里了——克莱顿抓到的不是那枚1875年的硬币! 
由于精神过分紧张,还活着的这三个人都陷入半昏迷状态。他们一直躺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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