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殇》第118章


于是,朱君便引导着检查团去了那个库房。还没开库房门,那股酸溜溜、臭烘烘的味道儿就直往大家的鼻孔里钻。马知府问道:“什么味儿?”
朱君说:“这就是裹脚布的味道。”
马知府问:“味道怎么这么浓郁?”
朱君说:“这裹脚布本来就是从女人的脚上扒下来的,一根两根,味道尚能容忍,千根万根,聚集起来的味道就惊人了。”
马知府犹豫了,说道:“你就汇报一下吧,你们究竟扒下多少根裹脚布。”
朱君说:“根据统计,一共是一十二万两千三百四十六根。”
马知府说:“嗯,不错不错。既然这样,就不用看了吧。”
但是随行的记者却提议打开仓房见识一番,他们也需要拍几张图片为证。于是,朱君便命人打开仓房。仓房的大门一开,一股浓重的怪味儿顿时将所有的人包围了。密密麻麻的苍蝇“嗡嗡”嘶叫着从屋里蜂拥而出,顿时人们的身上脸上都爬满了苍蝇。
马知府喊了一声:“快跑。”顾不得风度,捏着鼻子,拔腿就跑。其他的官员学者们也都纷纷逃亡,就好像接到了地震警报一样。那些苍蝇像黑云一样跟着逃跑的人群,一直在他们头顶上盘旋。
只有那几个敬业的记者,屏住呼吸硬着头皮进了仓房,举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其中一个高个子记者,不知为什么忽然像中毒一样晕了过去。大家七手八脚将他抬到通风的地方,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脯,就差没做人工呼吸了。这记者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万恶的缠足风气,真该彻底摒弃了!”
接下来就是招待宴会。然而,面对着满桌的珍馐美味,鲍鱼、香肠、龙虾、白斩鸡,在马知府眼里全部变成了一条条臭烘烘的裹脚布。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哪能吃得下。席间,他悄悄地埋怨朱君:“你们弄得那些裹脚布如此恶臭,真是大丢我的脸面。难道你们就不会讲一下卫生?”
朱君诚恐诚慌地说:“马知府,下官有罪!可这裹脚布本来就是臭的,下官要是派人洗了,又怕您说我造假。”
八十八、初吻
乡下的废缠足运动越来越紧,官府不断扩充查脚员的队伍,提高查脚员的权限。
同时,查脚员下乡查脚的时候,也调整了策略。现在他们进村查脚之前,都派人在村口把守,严禁有妇女逃出村去躲避。这样一来,吴氏也不得不放足了。因为那些查脚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已经被罚了几次的吴氏,已经心惊胆战了。
吴氏决定回城了。她想城里毕竟人口众多,也许查脚员不会像牛虻一样紧盯在身边。她实在不甘心彻底把脚放了。
这天晚上,吴氏悄悄地收拾好了家中的重要物品,装在马车上,然后,梅七巧赶着马车,默默地出了驻马屯。
他们在桥头遇上了朱石头。石头跳上马车,代替梅七巧坐在赶车的位置上,说道:“我爹爹让我来送你们。”
吴氏说:“我们娘三个又不是不认识路。”
石头说:“我爹爹不放心。他说哪能让三个女的连夜赶路?”
吴氏说:“那你爹爹怎么不过来送我们呢?”
石头说:“我爹爹遇到麻烦了,官府来人找我爹爹谈话,不再让我爹爹做里长了。”
“为什么?”吴氏不解,“你爹爹不是做得很好吗?乡亲们都很支持他。”
石头说:“我爹爹说了,现在做官,哪怕是做里长这样针鼻大的小官,也是甘蔗没有两头甜。”
吴氏问道:“你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爹爹说,一个针鼻大的小官儿,讨得了乡里乡亲的喜欢,上头就不会喜欢。讨了上头的喜欢,就会亏待老少爷们。”
吴氏点点头说:“是啊。”
石头说:“今年秋天,官府下来催逼乡亲们纳粮交税。许多家庭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有粮食哪有银钱?人们缴不上钱粮,官府就让我爹爹催逼。我爹爹了解村里那些拖欠粮税的人,不是不缴,是真没有。所以,我爹爹就不去催逼。后来,官府下来捉人,将那些没有交够粮税的人绑起来往官府押送,又是我爹爹带人强行将这些人从官差手里夺了回来。这一来二去的,惹怒了官府。所以,他们就把我爹爹的里长撤了。朱允昨天从云城回来又当上里长了,今天就带着人各家各户催收税银税粮呢!”
石头的这番话让大家心情很沉重,有一段时间,谁都不说话,只有车轮子“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夜色里刺耳地响着。
过了好久,只听梅七巧骂道:“朱允这个王八蛋!”
石头开玩笑说:“七巧,你以后可不能随便骂朱允了,好歹他是你未来的老公公。”
梅七巧说:“我和朱开宇反正也得不到他们家的祝福。朱开宇说了,要带我去远方,脱离开这个家庭。我要告诉朱开宇,如果他不带我走,莫说他爷爷他父亲不接受我。就算他们接受我,我也不稀罕,我可不愿意到朱允家生活。”
一路上,梅七巧和嫣红就回忆她俩儿时在朱允家里受到的虐待。天将拂晓时分,车子到了云城。吴氏抬头看看自己的茶楼,那块“吴氏茶楼”的牌匾还在,只是在夜色中,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云城的夜晚非常静谧,大街上偶尔亮着三两盏灯笼。有人在夜色中匆匆走过,很遥远的地方响起一两声莫名其妙的动静。吴氏茶楼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安静,周围的竹林树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看着这一切,吴氏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从衣兜里找出钥匙,开了门,大家便依次走了进去。
屋里并没有散发出那种久无人住的污霉气味。石头掏出火镰和火石,相互碰击着点燃了灰盒。然后又用灰盒里的火炭点燃了纸捻,晃了几下纸捻,便产生了明火。嫣红递过一根蜡烛,石头点燃了,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让吴氏大感意外的是,大厅里的桌椅板凳,地面天棚墙壁,没有一丝灰尘。她里里外外看了一番,到处都井井有条的样子。这番情景,就算明天重新开张茶楼,也没问题。
吴氏不由得暗自感激程姐和小红。临走的时候,她给了她们一把钥匙,委托她们抽时间过来照看一下。看来,她们非常尽职。
吴氏吩咐梅七巧和嫣红做饭。她们将带来的食物拿到伙房,很快就把饭煮熟了。大家吃过饭,天也亮了。石头说:“大婶,我要走了。”
吴氏有点舍不得这个孩子,说道:“石头,你都一夜没睡觉了,不如在我这里歇一天,明天再回去好吗?”
石头说:“不了,爹爹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放心不下,要回去看看。等家里那边安定下来,我再回来看婶婶,看嫣红和七巧。”说着,便给吴氏鞠了一躬,转身就往外走。
嫣红一双眼睛闪着泪光看着妈妈。吴氏知道她的心思,便说:“嫣红,你去送一送石头吧。”
嫣红擦了把泪水,便追了出去。
石头已经大步流星走出好远了,嫣红大声喊道:“石头哥,等我一下!”
石头回头一看,见嫣红正匆匆朝自己赶来。他连忙迎了上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嫣红说:“我送送你……”说着,泪水便流了出来。
石头看了看周围,清晨时分街上行人稀少,便用袖子很快的给嫣红擦干了泪水。他说:“你哭什么啊,我又不是不过来看你。”
嫣红说:“你一个人在乡下,干活的时候悠着点,不要累坏了身子。”
石头应道:“嗯哪。”
嫣红说:“你在乡下,不要随便看别的女孩。”
石头应道:“嗯哪。”
嫣红又说:“你早一天过来娶我……娶我过门……”
石头说:“嗯哪。”但是马上又跟了一句:“爹爹说,等攒够了银钱就娶你。”
嫣红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能攒够了?”
石头难为情地说:“我家原有些银钱粮食的,可是都白白送给那夼里村的刘老蔫了。这年前年后的,收成又不好,现在还没攒下什么银钱。”
嫣红焦急地说:“那你们要攒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啊。”
石头说:“只要年成好了,三两年就攒够了。”
嫣红说:“再过三两年,我都成老姑娘了……其实你只要有我一个地方住,有我一口饭吃,就……可以了……”
石头说:“我也劝爹爹简单点。可爹爹说了,一定要排排场场把你娶过门。”
两人边交谈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护城河边。嫣红说:“石头哥,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要回去了,我等你过来娶我。”说到这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石头。
石头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身子,转回头来。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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