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第73章


“你看,你一下就搞错了,我姓操,曹操的操。”
“这不怪我,姓也搞得这么有个性,你这姓是百家姓上的还是自个儿创造的?”
“当然是百家姓的了,我们那儿,安徽池州,这个姓有一大串人呢。”
“真不幸,一个女人摊上这样的姓名,我深表同情,来干杯!”
“不要同情我,我已经习惯了。我叫操妮,下次见了我可不许叫不出名字啦,否则就断了同学关系。”
“一定一定,这么有个性的名字我一听就喜欢,怎么会忘呢?谁当你男朋友可真够倒霉的。”
“怎么啦,我哪点拿不出手?”
“也不是拿不出手,就是说,自己的女朋友老被人叫这样的名字,还是要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的。”
“切,就你多事,人家可不这么想,你知道我男朋友哪儿的吗?”
“不会是个开着奔驰的大金牙吧?”
“庸俗,我有那么庸俗吗?人家是清华化学系的呢!”
“难怪常说我们系里的女生都哪儿去了,原来都被理科生泡去了。孔子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可有点儿对不住我们呀!”
“你们?哼,你们男生平时就没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哪几个长得像人?一堆歪瓜裂枣,你们叫我们从哪儿下手?我们常常埋怨自己命不好,谈个恋爱还要千里迢迢从海淀区的东南角跑到西北角,我们容易吗!”
“这怪不得我们,只能怪我们爹娘。不过你们眼光也忒高了点吧,像我这样,拾掇拾掇,凑合着还能用。”
“别给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就你?给我男朋友提鞋我都未必同意。今儿要不是快要毕业了,我才懒得跟你搭讪呢。”
“你瞧你瞧,瞧不起四年了,到分别了还这么刻薄,说点好听的话,留点好印象嘛。你男朋友到底长什么样?我倒好奇了。”
“像个歌星。”
“哦,莫非如张国荣?”
“不,尹相杰你知道吧,特像他,可慈祥了。”
“你的确品味不俗。”
“那是,不是明星脸咱不要!”
操妮骄傲地说着,拎着酒瓶撇下我又钻进人群里去了。
“嘿,你是咱同学吧,这么面熟。”我提着酒瓶子穿梭在人群中,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女的就问。
“哦,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你是93中文的吗?”
“是呀。”
“那咱们就是同学了。你肯定都没来上课吧,否则不可能没见过我的。”我质疑道。
“我可一节课也没落下。”
“哎哟,四年了,一节课也没落下,真是太遗憾了。你就没想过尝尝旷课的滋味儿吗?”
“嘿,你是不是社会青年来这儿搭讪女生?我可要叫保安了!”
“别别,我叫李师江,真的是同学,要不叫其他人来指认指认!”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有天半夜在女生楼下鬼叫鬼叫的那个?”
“正是在下。他娘的,要是没有这个代表作你还不认得我了。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耿念琪。”
“幸会幸会,你是河南人吧?”
“不,俺是山东的。”
“哦,在我听来山东口音和河南口音没什么区别。不打不相识,以后多多指教。”
“过两天都散伙了还指教个球。有机会到俺那旮旯什么的,来串门。”“你好像变成东北口音了?”
“俺就是东北的,祖籍山东。”
“哎哟,失敬失敬。来,干一口。”
“一口干个球,一瓶对一瓶,吹了!”
“嘿,秦可倾,你好。”
“你好,师师。”
“咱们都没说过话吧,再不聊几句,以后可没机会了。”
“是呀,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呢?”
“嗨,你太漂亮,没话找话有耍流氓的嫌疑。”
“这么会夸女生,肯定骗过不少女孩吧?”
“瞧你说的,想骗也是第一个骗你。”
“虽然说的是假话,不过还是很爱听。”
“这种下三烂的甜言蜜语,难道你听得还少?”
“真的没人对我说过,四年来一直没有,有的话说不定我就以身相许了。”“有一回,我在北太平庄邮局见你跟个男人在一起,过了一周,我又在西四见你跟另一个男的在一起,真是太巧了,你那么多男人,难道都不会说人话?”
“也许你所见是实,但都与爱情无关,自然听不到什么甜言蜜语。”
“早知如此,这话我应该早点说给你听,指不定一段情缘就出来了。”“现在倒也不迟,不是还没毕业吗?”
“也就是说,咱们还可再谈几天恋爱?”
“就是。”
秦可倾的脸颊凑了上来,我给她一个迟到的吻。
趁着临别的酒意,我在草地上把不认识和没说过话的女同学都认识一遍。男女生围坐一个圈子,唱歌,玩些小节目,我趁着醉意,把“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该勇敢留下来”唱了好多遍。唱到后半夜,保安就来赶人,说我们歌声难听,影响别人休息。我们没有尽兴,不走,吓唬道:“我们是毕业生,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信不信我们把学校砸了走人。”保安答应再给我们半个小时。
在这离愁别绪的时刻,好消息接踵而至。学校答应给四级分数在58分以上的朋友毕业证书,但不发四级证书。这是大好的结果。即便给我四级证书,我也会将它折成纸飞机,随风而去。我真替那些58分以下的兄弟们感到遗憾,反抗万恶的四级制度你们比我更狠,但革命总会有牺牲的。
我时而欢喜,时而惆怅,时而向往未来的生活,时而遗憾离别的处境。这生活,确实有深深的遗憾,为人不知。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左堤到底分配到何处。知道它干吗呢?我不想知道,我想留个开放式的遗憾的结尾,这是对遗憾的一种美学上的弥补,不知道读者朋友们是否同意我的看法?
散伙饭有很多种,大的如年级的、班级的,小的如宿舍的、联谊宿舍的,更小如情侣之间、哥们儿之间的散伙饭。吃散伙饭的时候,我们吃得特别高兴,有一种挥霍公款的感觉,但是吃完了,才发觉羊毛出在羊身上。
与421宿舍的散伙饭吃得相当动情。两个宿舍的关系今非昔比,两对人儿相当甜蜜,一对相当别扭。但不管如何,木已成舟,大家还是豪爽地在离别前尽情倾诉。吃完了饭,照例搬了一箱酒去草地上继续喝。喝着喝着,大家都喝高了,梁档突然哭了起来,我们都知道他哭的原因,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劝阻,只能齐声道:“秦春芳,你劝劝他吧!”
“这么多人,为什么单叫我来劝?”秦春芳质问道。我又觉得问得蛮有道理的,既然已分手,她就跟其他人都一样,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了。
梁档哭得更厉害了。草地上虽然这里一群人,那里一群人,星罗棋布,哭的也有笑的也有,但哭得像狼嚎一般惊天动地的,则只有梁档。一些人眼光投往这里,搞得我们颇不自在。
我觉得阳痿最舒坦,便叫道:“阳痿,你劝劝。”
阳痿也觉得他是最佳的劝手,因为他最幸福,应该要给予最不幸福的人恩赐,便道:“梁档,你哭小声点儿,那么多人往这里瞧呢!”
“我凭什么哭小声点,我那么伤心凭什么哭小声点!”梁档驳斥道。
“都各奔东西了,还伤什么心呢?今儿大伙这么高兴,你要哭也哭得好听点呀。”我忍不住劝阻道。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哭能哭好听吗?又不是唱歌,你哭给我看看?”梁档又迁怒于我。酒意使他变成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也有满腹心事,我也有酒精上脑,要哭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干嚎了几声,然后眼泪就出来了,进入了哭的状态,尽量哭得动情些。其实我本来也想哭的。
大师拍了拍手,道:“师师确实哭得好,有《春江花月夜》的韵味,梁档,你该学习学习。”
梁档哭道:“他是没有伤心事,根本不懂真正的哭。”
“废话,你以为你那点破事是伤心事,我比你伤心一百倍!”
“有什么伤心事,你说呀,说出来比一比?”
“被朋友背离,被爱的人遗弃,难道你有什么事比我更惨?”我质问道。
“为赋新词强说愁!”梁档抹了把眼泪,讽刺我道。
“你说你自己,有什么好伤心?”
梁档突然转向秦春芳道:“我就想问你,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就不理我了?我到现在还是个谜!我到底哪一点做错了,你说出个信服的理由,也好让我死心呀。”
梁档趁着醉意,握着秦春芳的手,像握住救命稻草,企图在最后时刻咸鱼翻身。秦春芳拼命挣脱,表情相当厌恶,挣脱之后,突然哭了起来,并且往外跑去,消失在转角夜幕中。
不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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