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诺》第34章

朱无视的人情极为难得，但他这么开了口，便是记下了。朱无视的人情又是最为麻烦，他很少承情，唯一两个，一个万三千，一个古三通。同样人情，却是不同的结果。
海棠到京的头天晚上，便偷偷去了云罗寝宫，趁着云罗不在，趁着曹正淳不备，偷取了人鱼小明珠，转头便给了朱无视。这是为了取信，也是为了所谓的固宠。
上官海棠一直是铁胆神侯的得力助手，毋庸置疑。但露出本性的朱无视，没有了伪装，他不确定她的心思，信任更削弱，是顺理成章。海棠知道，朱无视也知道。所以她才必须要顺利完成探东厂夺天香豆蔻这件难事。朱无视提出这件事，只是想将海棠逼到没法子反水，成败无论。而海棠要拿到，是为了能叫义父比从前更信任她。天下第一庄庄主，看起来是重用，其实她知道，在义父心里，段天涯永远是排在首位，一刀其次，而她最末。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本王最重用天涯，把天字一号给了他？”
海棠一惊，这正是她方才心中所想。
“海棠不知。”
“天涯的剑术和忍术上乘，但真论起来，比不上一刀，和你亦是五五之术。论聪明，更是不如你。”
“你自小就聪明，打理天下第一庄也是尽心尽力从无纰漏。这一点很好。”
“多谢义父夸赞。”
“天涯为人稳重，也重情义。只是太重视大义。不过，本王能叫他永远忠于本王。”
这般自信的话，在海棠听来，仍是止不住心寒。天涯是最得义父重用的，领着天字一号的牌子，每每义父不在，都是由着他坐镇护龙山庄。只是重视大义，一旦知道了义父的这面目，必然反目。义父也清楚，所以这话说的直白。
永远忠于本王。
义父的心计手段，能瞒着天涯，这无需怀疑。只是永远二字。义父野心甚大，皇位早被他看做必需。一旦夺位，天涯必然会反目。而义父却是已经打算在夺位前便先解决了天涯。最是重用的人，这么些年功劳不浅，却只是因为一个七八成可能的猜测。鸟尽弓藏。不过如此。
“只是本王没想过能一直瞒着你。不想，你察觉的比本王想象更早。”
“义父、”
“换了天涯，留不得。换了一刀，他父仇未报前便无需顾忌。但本王看不透，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留不得三个字说出口，朱无视看着海棠，海棠却连欲言又止都没，早就料到是一回事，劝又是另一回事。海棠与天涯、一刀自幼一起长大，情分在情义浓，不该如此。另一方面又觉得她确实是几人中最聪明也最识趣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
他看着她，疑惑明明白白摊在脸上。
朱无视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这么些年，他习惯用她，却也防着她做大。习惯是因为她够聪明，防着也是因为她太聪明。聪明的人，看起来没有执念的人，才是最麻烦的人。
“你喜欢她？”
朱无视没说明她是谁，海棠也知道。上一回义父这样问她的时候，那个她指的还是云罗。她摇头，他安心。而这一回，主角换了人，是飘絮。她仍旧是摇头。
这些年海棠的所作所为，独独这两年能看出些不同来。而那些不同，似是而非给人留下的执念，细细追究起来，都逃不开飘絮。朱无视能有这么一问，也是不足为奇。没想到却是猜错了。他看着她，眼神清明，只略有疑惑，这件事上，倒不像是骗他的。
若不是骗，若没有旁的，那便只有一种解释了。
“你怕死？”
最荒诞，最早被他排除，却也是最真实的缘由。
死，那是谁都怕的。只是朱无视从未想过，无痕公子教出来的，翩翩如出尘之人的海棠，最为首要的，居然只是想活。似海棠这般模样气质，若是说什么‘义之所在’的冠冕堂皇，或是于之至交好友的‘生死无悔’，只怕谁都不会怀疑其中真挚。偏她想要的，仅仅不过是活着，非有什么凛然大义。她所做的，亦是替着朱无视阴谋篡位，摆不上台面上来的谋划。
好似原本的仙人之姿，打落了凡尘，沾上了比常人更甚的污泥。
见了海棠的模样，仍是泰然处之，朱无视却知道自己说中了。错愕以后，是止不住的笑。仿佛从海棠跟了他这近二十年来，这是最为好笑也最为开心的一次。
“本王有一件事要你去做，非你不可。”
“义父但请吩咐。”
“你见过万三千，觉得他那人如何？”
“为人豪爽，一掷千金，义字当先，且言语毫无傲气，手下能人众多，称得上豪杰。海棠逾越，万三千并不下于义父多少。”
“你很看好他？”
“若是义父有心思，万三千绝非对手。”
“你方才不是看好他吗？怎么，现在又瞧不上了？”
“万三千其人虽是一时俊杰，为商贾足够，若是掺和进其他，也没什么好。他心思志向不足，而义父绸缪数载，单说心计，自然想的不及义父多。以有心算无心，万三千如何是义父对手？”
“你这旁的没改，拍马的工夫倒是更好了。”虽是这么板着脸，这话也是受用。何况她说的并无错处，只是面上自然不能应的理直气壮。“万三千也是个人物。昔年和本王相交，算是知交一场。天下第一庄仰赖着他。他手下能人也多。用的好，是一大助力。”
“海棠明白了。”
“哦？明白什么？说来听听。这倒也真是奇了怪了，本王可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清楚了？”
“义父不是想叫海棠来说说这一路上的遭遇吗？”
海棠看着朱无视，只是莫名其妙。朱无视被这忽然的话一提，先是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又是笑。这几年，每每发笑，多半竟都是因为海棠。海棠确实称得上是他的好义子，好臂助，舍不得叫人毁弃的左膀右臂。
朱无视想叫她做的，话该说的，也都说透了，真正要下的命令，却也不能说破了。他赞了万三千，说明这人是个棘手的难对付。他提了知交，意味着不能由着他亲自出手。他点了天下第一庄，涉及了手下能人，是想要彻底拥有万三千的这股力量。只叫了海棠来，明显的，是要把这差事托付了。
最后一句什么都没说，更是点明了，此时无论摆到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不能跟他朱无视扯上。成，最好。败，亦是海棠自付。
苦差事，难差事，海棠却也没有资本能说一句不。
“这一趟路途遥远，中间也是凶险，能回来，就多休息些时候。再者，天涯过于忠厚，如今又在蛇岛久了，天下第一庄仍需你坐镇。护龙山庄与天下第一庄一来一回费时良久，这些时日你就专心处理庄内事务，其余琐事无需关心。”
“是，义父。”
这话和先前所暗示的，几乎是截然不同。先前是叫海棠对付万三千，如今又是叫她休息，无需插手其他。前后不过转瞬，变的却快。海棠并不认为朱无视是打消了前头的主意。一句其余琐事无需关心就值得推敲。
万三千将来京城。
每每和义父朱无视说话，无论是闲谈，还是一个言语动作，都非得叫她多绕几个弯，字里行间掰开来揉碎了琢磨。累，也痛苦，却不得不跟着绕圈子，瞎琢磨。
相较而言，她倒是更喜欢跟一刀聊。一阵见血，省的拐弯抹角。这一次留京，最后竟也真的与一刀更亲近了些。
京城里头，圈子错综复杂，每天都在发生着大大小小的事。而这一回，她当真安安分分在天下第一庄待着，省去了那些心思。海棠在庄内悠哉，天涯在蛇岛，一刀又开始了新一回闭关，倒是累的成是非这新上任的黄字一号忙里忙外。最后，是云罗看不下去，两大山庄来回磨嘴，朱无视竟松了口，遣人去叫了天涯一家回护龙山庄。
“义父说，一个月后大哥大嫂他们就回来了？”
海棠听了云罗叽叽喳喳，最后也理出了重点。一个月。皱皱眉。义父将时间说准确了，是一个月后该有正戏开场了。一个月后，倒是正好过了年翻了篇。那时候是新一年，新气象，新的开始。
“皇叔已经派人去了。谁叫你们都不帮一帮成是非。”
“我这庄内实在是事务繁多，你该了解我的性子，若非如此，如何也不会将密探之事留与了成兄弟。”
“现在成是非都成了大忙人了。还有个素心一天到晚缠着他！”
“素心？你说的是救回来的那位夫人？”
“对啊，你是不知道，她一醒过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