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九琊》第83章


陈微尘“嘁”了一声:“心魔和本体什么都是相反的,正因为我喜欢你,他才不喜欢——倒是你,你怎么也学会和人拌嘴了?”
叶九琊不与他胡搅蛮缠,换了问题问:“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陈微尘颇怨念,“也不过是将计就计,既然迟钧天仍然要做天道,就必定要打生生造化台的主意,既然如此,我就也只好来这里了结些恩怨。”
“恩怨?”
“你家帝君虽然不怎么样,可还是有点挂念师父的,自然不能放任她自作孽。他也喜欢我,问我想做什么,我当初告诉他,想看看人间世,他便帮我出来了。”陈微尘道,“心魔之身,自然没有办法在天道眼皮底下进入人间世。但他那时候纵然还不能与天道平齐,也相差无几,更何况还知道迟钧天许多古怪的法子,便把心魔道放在了我身上。虽然我在人间吃了许多苦头,过得也不快活,但终究还要谢谢他。”
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前言不搭后语叽叽咕咕着些帝君如何如何不好的话。
叶九琊轻轻亲了亲他额头。
陈微尘整个人顿时消停了,乖乖被抱着,甚至好像还有点儿脸红。
这就非常稀奇了,陈公子跟着叶九琊这么长时间,该做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个遍,时刻不忘调戏美人,何曾见他脸红过一次?
叶九琊:“幻境里是你?”
陈微尘“嗯”了一声,别开眼不看他,闷闷在他怀里道:“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本不该这么快放你出去,该好好多折磨你几年。”
叶九琊面无表情,不说话。
只恨光阴太短,纵然是相互折磨,也再没有时间可以消磨了。
他接着问:“天道也一直是温回?”
“有时候是,阿回毕竟还是凡人,控制不住。”陈微尘焦虑地扑腾了几下:“我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原本觉得可以骗你一辈子呢。”
他一动,伤口的血便流得更多,叶九琊捏了一下他脖子让人安分下来。
陈微尘恹恹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流完也没事的,我又不是活人……其实连路都可以自己走。”
叶九琊问:“疼吗?”
陈微尘眨了眨眼:“叶君再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他被放了下来。
陈微尘站在原地,扁了扁嘴。
不过在下一刻,便有微凉而柔软的嘴唇轻轻触了触他的鼻尖,接着往下,到嘴唇,认真而温柔地吻住。
陈微尘闭上了眼睛。
放开之后,陈微尘把额头抵在叶九琊肩上,又过一会儿才伸手牵他往前走。
他们仿佛走在云中。
下方是混沌世间,一片雾蒙蒙的灰。
“本来是黑白各半,不过现在,所有心魔世的心魔,都去到人间世了,才变成灰色。”陈微尘道,“我还没有去南海把它们放出来,它们便先来了人间,是有其它人做了手脚。迟钧天不清楚这件事,以为是我,但我想应当是老瘸所做,他说不得和陆岚山有什么关系……不过,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左右不会对你有害,出去以后,老瘸和迟钧天各怀鬼胎,还会有些乱子,但你不用在意。”
他说得有些慢,断断续续喘气:“我自然是回不去了,你以后好生照料自己。”
叶九琊与他沉默中并肩而行,直到这片地方的中央。
“世上原本不需要心魔道与天道,只是上古洪荒时开悟的先祖不忍世人混混沌沌,便分隔了人间心魔两世,开世人灵智,凡人才与飞禽走兽不同。后来又有前辈为了修炼便利,分开仙界和魔界,也是一样的道理。”陈微尘对叶九琊道,“故而才要有一帝三君十四侯,回哺天道,巩固人间与心魔的屏障。”
“你放心魔来到人间,是要打破屏障?”叶九琊问。
“倒也不是想为祸人间,只不过,若把那屏障放进人心里,总归比现在要好一些。”陈微尘眨了眨眼,“心魔自己也不再困于心魔世,而能与他同感同知,若有人明心见性,能和心魔合二为一,想必又是个新境界。”
原本握着的手,渐渐虚幻轻盈起来。
陈微尘依旧看着叶九琊,他用自己余生每一刻在看着,无恨也无怨。
“我平日话多,该说的,也都说了,如今唯有一句,”他轻轻道,“叶君,多谢成全。”
叶九琊身上沾着的,陈微尘的血迹,渐渐消失,衣袍重归雪白。
血迹的主人同样,渐渐化为虚无,弥散在整个天地中。
叶九琊望着远方,指尖余温尚在,而四合之内,一片苍茫。
斯人去后,不见来路,不知归途。
第77章 暮春
陈微尘的幻影又出现了。
乌发如墨; 环佩叮当,言笑晏晏。
再仔细看时,又雾气一样飘飘渺渺地散了。
造化台中灰雾聚合; 由原本的混沌逐渐有序起来。
以神念往下探,破开层层迷雾; 视野便在整个人间飞掠。
心魔世与人间世重合,苍生浩劫。
街市灯火纷乱; 心魔飞窜; 一片尖叫声,巷弄中处处横陈尸首,活人十不存一。
不过那飞窜的心魔已经有一些在渐渐消失,逐渐虚无,化为雾气。
其中的缘故,叶九琊自然是知道的。
那一剑所杀的; 不只是陈微尘,更是他寄以存留人世的心魔道。
也只有无情道三重天的一剑; 能破心魔道。
那人如此处心积虑,机关算尽,甚至用上温回,处处暗示; 所求的; 不过是最后那一剑。
叶九琊收回在人间的神念,转而望着面前流转不定的雾气。
他抬起手来,指尖与那些雾气相触; 仿佛在缓缓描摹着什么。
他目光停在虚空中的一点,心中爱恨,忽然空茫。
又过良久,才离开此处。
走出造化台的时候,琉璃大殿气氛剑拔弩张。
迟钧天的法阵气势大盛,金色光华以她和温回为中心,而无边气运正从温回身上源源不断涌向她自己。
迟钧天在半年之前,带走温回,那时便在他身上布下阵法。温回与陈微尘命格相合,若天道欲现世,必借他身体,那时启动早已布下的气运阵法,便可攫天地气运为己用,取天道而代之。
叶九琊想起他初见迟钧天时,她在归墟石洞外凿下的刻字,说是:
山高水阔,谁来此凿开混沌
地远天长,我亦欲粉碎乾坤
步步谋划,时至今日,执念果然即将成真。
然而叶九琊昔日因帝君之故,与她站在一方,今日却不能了。
陈微尘想做之事,尚未完成,世间已无心魔道,亦不能再有天道。
九琊剑缓缓出鞘,漆黑剑身不见一丝光泽。
迟钧天大笑。
“那姓陈的虽然处处阻挠我,却终究做了件好事,”她看着叶九琊,道:“叶九琊,你如今可不再是无情道三重天的境界了——怕是连初入仙门的弟子都不如了吧!”
“你既不知剑,亦不知我,”叶九琊语气淡淡,“不该口出狂言。”
迟钧天回以一笑:“我确实不知剑,却也不必亲自出手对付你。”
此时此刻,只听外面一声惊惶至极的大叫:“天门破了——”
夜空乌云滚滚,雷霆炸响。
天道气运濒临抽干,琉璃大殿上,长生烛熄灭,一应摆设俱失去光泽,整座浮天宫归于黯淡,而那靠着天道气运维持的万丈迷津也渐渐散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原本山门处驻守的百余人得以一路顺利飞掠上山。
他们看着殿中情景,一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身后千百心魔滚滚呼啸而来,如同黑云压城。
此情此景,俨然是灭顶之灾,无一人可幸免,纵然是这些常年清心养气的修仙人,此时也只如最寻常的凡人一般,满心绝望惊惧。
羽皇侯脸色苍白,瞳孔涣散,几乎稳不住身体,看向叶九琊:“叶……叶剑主,如今该如何……”
未等叶九琊说话,迟钧天开口。
“造化台之计,已被叶九琊尽数破坏,”她眼神疯狂,声音极大,“此人与心魔道陈微尘素有瓜葛纠缠,终究倒戈,背弃仙道!如今山下人间,已成心魔地狱!不可挽回!”
羽皇侯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却又怔住,后退几步:“我……我在扶摇台的时候,确曾见过他们……”
此言一出,本就被迷津幻境影响,神智不甚清明的众人纷纷不可置信地望向叶九琊。
迟钧天此时身负天地气运,一字一句,威压极大:“如今他境界跌落,已无反抗之力——诛此叛徒!”
棋盘之上,落子之人不必亲自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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