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九琊》第86章


叶九琊停了一会儿,缓缓道:“要找这世上只有一个的那一个。”
小鬼窸窸窣窣交头接耳一番,站出来了一个道:“我们知道是哪一个了!”
叶九琊:“他在哪里?”
小鬼们却各处蹦跳尖叫着道:“没魂没魄的东西,不归我们管!”
“不归我们管!”
“不归我们管!”
叶九琊道:“他许久之前,也曾有过魂。”
小鬼道:“你找那东西做什么!”
叶九琊道:“我答应过来世要寻他。”
小鬼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作一团:“没了就是没了!他没有来世的!他骗你的!”
他骗你的。
叶九琊轻轻闭了闭眼,声音轻了许多,道:“他能骗我,我却不能骗他。”
小鬼转了转眼珠:“要想给他个来世,你却要给我们些好处!”
叶九琊道:“是付得起的好处,还是付不起的好处?”
小鬼嘻嘻道:“只要愿意付,总是付得起的!”
叶九琊点头:“好。”
第一个小鬼开始往深处走:“他却不在这里,还要再走远些!”
叶九琊跟上小鬼的脚步,向那漆黑而深不可测的轮回深处走去。
其余的数百个小鬼也跟上,起先说着些话,后来是笑,笑着笑着,唱起歌来。
走的愈远,身影愈发模糊,小鬼已隐在黑暗里,那一点白衣的影子,也渐渐缥缈,消失在深处,只余下歌声还在来回荡着。
唱的是:
“上天苍苍,地下茫茫。
死人归阴,生人归阳。
生人有里,死人有乡。
生死异路,希解无张。
至此且住,不得相妨!”
陈家的侍女洒扫书房,忽发现书架最上,一本书摆得不甚规整,伸手去够,又一不小心碰到了地上。
晨风入窗,哗啦啦掀起书页,墨笔红批,页页掠过。
至最后那页。
“庚戌年暮春,微尘与叶君合撰于南都知秋别院。窗外皓月,案上明烛,万丈红尘,一场大梦。”
第78章 万丈红尘
日月如惊丸;可谓浮生矣。
人事如飞尘,可谓劳攘矣。
中洲平定,倏忽已十六年。
帝师庄白函掌政;亦已十六年,呕心沥血;终成太平盛世,天下之人;凡提及庄白函;必敬称“先生”。坊间秘闻帝师走过大龙庭,当封帝皇,然拒不称帝,仍奉燕族为皇室,不知真假。
年初起,帝师积劳成疾;已有衰颓之势,皇帝倾尽天下之力;亦无法挽回。
传言先生逝前曾面见白衣故人,道:“近日多梦,见爱妻,盈盈下拜;道‘妾已候君多年矣’;醒时,泪已满面,当归矣;当归矣!”
传言不知真假,亦不知故人为何人。
只知今年春早,三月乍到,便有绿柳如烟。
长街边是各色商户,卖扇,卖风筝,卖瓜果。
街中一棵桃花树,树下有个算命摊子,却不是寻常算命先生,是个女人。
但见她一头白发,容颜却也不算很老,桌上签文、罗盘虽说略旧,也算一应俱全,却不见有人来算。
因这位算命人只算命,不改命。
一般算命先生,算出人有灾祸,总是要收取些钱财,教你如何趋吉避凶,她却只掐指一算,若算你有难,即使待在家里寸步不动,也会飞来横祸到你头上来,实在神异。
因此,除却那些已然了无牵挂的老人,会为心中有数来让她算一算何时寿终外,几无人问津。
左邻右舍谈起来,总会说,知道了这位女先生的本事,才晓得,有时不知命,反比知命过得更快活。
然而这一日,却有一个人在算命摊子旁停下了。
其实这人一进长街,人们的目光便都不约而同被吸引了过去。
这人着一袭如雪白衣,牵了一匹马,自长街尽头走过来。
他手中已无剑。
他心中亦无剑。
他的容貌十分出众,然而这不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这个人,整个人的存在,足以让人忘记他的容貌、他的穿着、他牵着怎样一匹马、他的手中或心中是否有剑。
若非要形容,他就像一夜北风,纷纷雪停后,天光乍破的那个清晨,从天边吹来的一阵极清冽的微风。
风自然是从世外而来,在人世走过一遭后,又要回到世外去。
他在算命摊子前停下了。
或者说,摊主叫住了他。
这位算命先生道:“竟已十数年未见,故人可安好?”
他答:“安好。”
先生道:“这些年过去,你容颜仍未改,我却老了。”
他道:“心死之人,自然衰老。”
先生笑了,问:“这样说来,你的心却是从未死过。”
他淡淡道:“我无心。”
先生说:“那为何来此?”
他答:“路过。”
先生大笑:“当真?”
他说:“近年游历天下,自然当真。”
先生道:“若真是路过,那可实在太巧。”
“为何?”
“这街坊之中,有一件奇事,且让我为你细细道来。”先生拢了拢衣袖,自然也有好奇路人驻足细听。
“十几年前,此处陈府诞下一位小公子。老来得子,本已稀奇,没想到小公子愈长愈大,却与三十六年前陈家老爷杳无音讯的二公子模样毫无二致,为怀念二公子,陈家竟把小公子名字,也取作当年名字……”
路人啧啧赞叹。
先生看向长街中一处,道:“正是无巧不成书,这位公子恰巧现在便在街上。”
众人望去,未见公子形貌,先见楼上红袖正招,再往下看,见一少年公子,身着锦衣,手执画扇,眉目含情,端的温雅风流。
他目光流转间,总带着一分情意,若是看久了,会发现,这情意并不是对着哪一个人,而是对着所有的人。
甚至也不是对着所有的人,而是对着这世间所有的事物,他看一位美丽的女子,与看路边一个褴褛的乞丐时,眼中的情意不会有任何改变,而看向沼泽污泥的目光,也与看着一树桃花的目光毫无分别,就仿佛这人生来便深深恋慕整个世间的一切。
所以,能与这位陈公子一起,是件很愉快的事情,有时只看着他,也让人觉得愉快。
算命先生道:“叶君,你可觉眼熟?”
叶九琊点头道:“确实眼熟。”
“既眼熟,为何现在才来?”
微风拂过,落几瓣桃花在衣上,只听他淡淡道:“我原以为世上只有他骗我。”
“哦?”算命先生笑了一声,“帝君也有被人欺瞒之时?不知谁有这样大本事。”
她见叶九琊望向那边,眼中似是淡淡笑意:“六道轮回处,罗刹小鬼曾说需二十年方能养出三魂七魄。”
她道:“生生撕去了你一半魂魄,自然比寻常养魂快些……”
话未说完,只见公子看向了这边。
他原本笑意盈盈,忽然就怔在了原地。
身旁小厮扯了扯他袖子,混不在意道:“公子啊,我说你这一见美人便发呆的毛病,什么时候才算是好?”
说完再一看,也愣了。
就在这片刻之间,他家公子眼中已落了泪。
小厮顿时慌了手脚,拿丝绢要去擦:“公子,公子别吓我,这是怎么了?”
丝绢质地柔软,可完全没有用处,那泪珠方才拭去,新的便已流下来,倒像怎么也流不尽一般。
小厮和家仆都着急起来,一连串问:“公子,到底怎么了?”
公子边落泪边摇头:“我……不知道。”
路过一位夫人道:“怕不是几辈子没掉过眼泪,今天中了邪,要全哭出来才好。”
公子险些喘不过气来,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没了眼泪,抬头对上叶九琊目光,又红了眼眶。
他望着叶九琊,后退几步:“阿念,我好疼,不要……不要看见他。”
小厮为难地看了看叶九琊:“这位、这位……”
此人一看便不是凡世中人,他一时不知该称什么,最后灵光一闪:“这位仙君……”
“仙君”这一称呼又不知怎么招到了他家公子,方才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小厮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却见仙君走了过来。
他家公子一边说着不要看见,一边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最后等人到了近前,又试试探探拽了拽仙君的衣角,见仙君也看着他,干脆扑进人怀里抽抽噎噎起来。
哭了好一会,才仰起脸来问:“……你是谁?”
小厮:“……”
他和几个家仆对了对眼色,都想把自家公子拖走,不要在街上丢人现眼。
但那位白衣仙君却不但没有推开公子,反而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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